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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牧像徐子陵般,最怕给官职缠身,那就什么地方都不用去。
忙道:“小人唯一心愿,就是希望常将军步步高升,今次若非常将军陪小人踏遍长安去找到合用的灵药,绝难有此神效。至于小人,则须遵从祖先遗训,在四十岁前遍游天下,造福苍生,增广见闻。”
常何听得大为感动,慌忙跪下。
尹德妃对沈牧的“淡泊名利”心生佩服,赞道:“先生原来是有大志之士,尹德失敬哩!”
转向常何道:“常将军凭着将莫先生推荐给太子殿下,已是立了大功,本宫定会提醒皇上,绝不会忘掉常将军的功劳。”
言罢入内堂探望张婕妤去了。
离宫时,常何早把沈牧当成“生死之交”,硬拉他到福聚楼举行庆功午宴,两人现在的心情,与昨天当然有天渊之别。
常何和沈牧坐在昨天那张桌子,举杯相碰,兴高采烈。常何一口气点了七、八道菜,任他两人如何大食,也绝吃不下这么多饭菜。
把黄汤灌进咽喉后,常何喘着气道:“尹娘娘一句话,比太子殿下说十句更有力,莫兄今趟真够朋友,以后莫兄的事,就是我常何的事。”
沈牧正游目四顾跃马桥周遭宅院的形势,漫不经意地道:“小弟除医道外,亦沉迷建筑之学,嘿!这都是由家叔培养出来的兴趣。”
常何已视他如神,衷心赞道:“原来莫兄这么博学多才,不过长安是新城,最旧的建筑亦只是数十年光景。”
沈牧胡诌道:“新旧不重要,最重要是有创意的建筑,在长安有谁对这方面特别有研究和心得呢?”。
常何道:“前代的大建筑师当然是宇文恺,长安城就是由他监督建造的。现在该找的人应是工部尚书刘政会,没人比他更熟悉长安城的建筑。”
沈牧大喜道:“可否安排我与这位尚书大人见个面?”
常何欣然道:“你想不见也不行。他昨天才找过我,问莫兄能否为他儿子治病,但昨天我哪有闲情和他说话?”
忽然凑近低声道:“可达志又来哩!”
沈牧朝入门处瞧去,可达志正昂然登楼,领头者赫然是李密,背后还跟着王伯当,吓得沈牧别过头去,心儿忐忑乱跳。
常何又道:“今天福聚楼特别热闹,连南海派的晁老头也来了,陪他的竟是齐王的宠将宇文宝和吏部尚书张亮。”
沈牧偷眼瞧去,果然看到貌似仙翁的“不老神仙”晁公错,在另一角与两人谈笑甚欢。
常何言归正传,返回先前的话题道:“莫先生既有意结识工部的刘大人,待会儿小弟就陪先生登门造访,保证他倒屐相迎。”
沈牧正要答话,可达志过来和两人打招呼,笑道:“今晚我们再到上林苑痛饮一番,由小弟作个小东道,两位定要赏个薄面。”
沈牧想到李密和王伯当说不定也是其中两位座上客,忙道:“不是小人不赏面,而是……唉!所谓人怕出名猪怕肥,待会儿便要四处奔波诊症,不信可问常将军。”
常何不断点头,事实上他对可达志这外族的超卓剑手亦没多大好感,不想与他亲近。
可达志闻言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来,正要说话时,一把低沉嘶哑的声音从跃马桥的方向传上来道:“晁七杀,立即给我‘岳霸刀’滚下来!”
原来闹哄哄的整座福聚楼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沈牧探头瞧去,骇然见到“岳山”正卓立桥头,整个人散发着不可一世的霸道气概,不由心中叫绝,明白到徐子陵行动背后的目的。
晁公错穿窗而出,流星般从福聚楼三楼破空而下,横过近二十丈的跨距,落在跃马桥西端登桥处,身子没晃动半下。
可达志把椅子移到窗前,俯首下望,双目射出鹰隼般锐利的神光,紧盯着“岳山”,一瞬不瞬。
沈牧忙学可达志般把椅子挪到靠窗处,变得坐在可达志和常何中间,在其他人离桌拥往这边窗旁观战前,占得有利的位置。
在桥头站岗的守卫见动手的一方是晁公错这长安宗师级的名人,楼上的高官大臣又没出言阻止,都不敢上前干预。
际此战乱之时,天下武风炽盛,长安虽说禁止私斗,但以武相会时有发生,长林军更是横行无忌。所以城卫对晁公错这类属于太子党的头脸人物,在一般情况下都不敢干涉他们的行为。
可达志似在自言自语的沉声道:“岳山应是赢面较高。”
沈牧心中大懔,知他眼力高明,从徐子陵的气势瞧出他的厉害。
要知沈牧和徐子陵两人,经过这些年来转战天下的磨练,已脱颖而出,成为能与宁道奇等辈撷抗的高手。即使以祝玉妍、婠婠等魔门殿堂级人物,至现在仍欲杀他们而不得。到至善寺一战,两人力敌佛门四大圣僧,虽说非是以生死相搏,四僧更留有余地,但两人的实力足以媲美四僧任何其中之一,却是不争之实。当两人跨出至善寺的外院门,两人同时也登身于天下顶尖高手之列,再不用惧怕任何人。在以战养战下,这两位天才横溢的年轻高手,武功终臻大成之境。
李密的声音在沈牧背后响起道:“晁公错岂是易与之辈,照我看仍是胜败难料。”
不知谁人问道:“晁公错比之‘天君’席应又如何呢?”
这问题当然没有人能答他。
此时“岳山”发出一阵长笑,众人收止私语,全神观战。
卫兵截止登桥的车马行人,当晁公错来到桥上与“岳山”隔远对峙,整座跃马桥变成他们两人的专用战场。
徐子陵有遏云裂石之势的笑声刚罢,淡然自若地微笑道:“晁七杀在关外不是想送我岳山归天吗?本人本无入关之意,既然你蓄意阻我入关,必有不可告人之秘,本人偏要入关来看看究竟,看你晁七杀这些年来究竟有否长进。”
晁公错表面神色如常,其实心内却是怒火中烧,他完全不明白岳山为何能完全避过杨文干庞大的监视网,忽然出现于长安城内,不过目下当然非是计较这些枝节的时刻。事实上他亦陷于进退两难的地步,他当然明白岳山和李渊的关系,此正是他阻止岳山入关的主要目的。假若他杀死对方,李渊的反应实是难以预估,当然被对方击伤或杀死则更是万万不行。
当下冷然笑道:“你岳霸入关与否干老夫何事?不过你既敢送上门来,我晁公错就和你算算多年的旧账。闲话休提,动手吧!”
徐子陵完全把握到晁公错内心的矛盾,哂然道:“本人平生阅人无数,但像晁公错你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尚是首次碰上。敢作不敢认,算是哪一门子的人物,今天你想不动手也不行。我岳山这趟重出江湖,正表示你气数已尽。”
晁公错不再打话,踏前一步,目光罩定对方,神态老练深沉,不愧成名达一甲子以上的宗师级高手。
就在他踏步之际,强大的气势立即像森冷彻骨、如墙如刃的冰寒狂流般涌袭对手。
徐子陵暗捏不动根本印,傲立如山,长笑道:“这该是我们第三度交手,希望你晁七杀不会令本人失望吧!”
口气虽大,但岳山挟击杀“天君”席应的余威,谁都不觉得他是口出狂言。
晁公错冷哼一声,又跨前一步,气势更盛,自己的衣衫固是无风自动,也迫得徐子陵衣衫猎猎作响。
高手相争,气势果是不凡,无论在楼上或桥旁观看的武林人物,除有限的几个人外,均感到若把自己换到“岳山”的位置上,说不定早因心胆俱裂而败下阵来。
徐子陵收摄心神,不敢眨一下眼睛地瞪着晁公错。他故意以言语刺激对方,就是要迫他主动进攻,他的心神晋人平静无波的至境,把生死胜败置诸度外。
就在晁公错第二步触地前的刹那,他迅疾无伦地大大跨前一步,把两人间的距离拉近至八尺。
虽然双方出步时间稍有先后,但触地的时间全无差异,就像预早配合排演多次般。
楼上的沈牧看得心中喝彩,徐子陵这一招将迫得晁公错从主动沦为被动,不得不抢先出手,以扳平局势。
可达志发出一下赞美的叹息。
李密和王伯当亦同时喝了声“好”,却不知是针对哪一方说的。
晁公错果然大喝一声,一拳击出,猛厉的拳风,直有崩山碎石之势,令人不敢硬撄其锋。
徐子陵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可是出现在岳山的假脸上,却有无比冷酷的意味,配合得天衣无缝。
晁公错这一记七杀拳,事实上只用上六、七成的威力,而这正是徐子陵以种种手段智计得回来的理想后果。
自他扬声挑战,一直占在上风。
晁公错则因被他公开揭破阻他入关的奸谋,兼之心情矛盾,对要否全力出手又是顾虑多多,在种种不利情况下,功力自然大打折扣。何况他尚有一致命的弱点,就是徐子陵从岳山遗卷中对他的七杀拳已了若指掌,而他晁公错却对眼前这“岳山”绝对的莫测其高深。此消彼长下,晁公错自然要吃大亏。
“蓬”!
徐子陵运掌封架,毫无花假的硬挡晁公错一拳,两人同时往后晃去,竟是功力相若的平手之局。
沈牧心中大叫好小子,他最清楚如论功力火候,徐子陵怎都及不上晁公错,若给老晁一拳击得踉跄倒退,别人会不怀疑他是否真岳山才怪。可是徐子陵巧妙制造形势,变得能硬拼晁公错一拳而毫不逊色,以后再施展身法避重就轻,就谁都不会感到他在功力上逊于对手,这做法确是明智之举。其中微妙处,围观者虽在千人过外,但只有他一个人才能明白。
果然徐子陵往左一晃,避过晁公错第二拳,两手如鲜花盛放,拳、指、掌反复变化,长江大河般朝晁公错攻去。
晁公错怎想得到一向以霸道见称的岳山会展开这么一套大开大合中别具玄奇细腻的拳掌功夫,大失预算下只能见招拆招,陷于被动之局。不过他守得无懈可击,绵密的拳法令对手滴水难入,并非屈处下风。
双方劲气如涛翻浪卷,狂风波荡,凶险至极,只要有一方稍露破绽弱点,势必是横死桥上之局。
“伏!”
徐子陵一指点出,正中晁公错拳头,借势往桥的另一端飘开。
沈牧旁边的可达志大喝道:“好岳山!”
众人除沈牧等有限数人外,都大惑不解。为何岳山当此近身肉搏,招招抢攻之时只轻点一指,却往后退开,这只会是助长对手气势,而可达志反而为他这不智之举喝彩呢?
果然晁公错浑身剧震,竟不进反退,后挫一步。众人才知“岳山”这一指既凌厉又集中,竟破去晁公错的七杀拳劲,直侵其经脉,令晁公错忙于化解下,坐失良机。
徐子陵忽然仰天发出一阵长笑,道:“晁七杀!本人失陪啦!”
斜掠而起,往跃马桥另一端射去,几个起落,消失在围观者的人墙后。
楼上诸人重新归席,李密和王伯当顺势随可达志坐入沈牧、常何的一桌。
可达志为两人引见常何和沈牧,李密有点心神不属,对沈牧并没有特别在意。虽说李密和沈牧仇深似海,但两人并不熟识,若换过是沈落雁,看穿沈牧的机会势将大增。
可达志的心神仍在刚才的龙争虎斗上,惋惜地道:“想不到弃用霸刀的岳山,仍有威临天下的霸气,换日大法不愧天竺绝学,奇诡玄奥,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晁公错神色如常地登楼继续未竟的午宴,连沈牧也佩服他的深沉,暗忖换过是自己,必找个地方躲起来无颜对人。
王伯当笑道:“可兄是否手痒哩!”
可达志一对眼睛亮起来,露出一丝充满自信的笑意,却没有答话。
李密瞧着窗外回复人来车往的跃马桥,轻叹一口气道:“岳霸这趟来长安,必掀起一番风翻云涌,可兄若能击败岳霸,将立即名震天下。”
常何压低声音道:“听说皇上与岳霸刀多年知交,可兄须三思而行。”
他一向虽不欢喜可达志,此时见李密和王伯当推波助澜,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忍不住出言警告。
可达志微笑道:“若在下只是找岳霸切磋武技,皇上该不会怪罪吧?”
李密盯着可达志淡淡道:“刚才掷鞋子为晁公错解困的是否可兄的熟人呢?”
沈牧暗呼厉害,从可达志微妙的反应,精明的李密得出与自己相同的结论。
可达志神态如常的油然道:“密公既瞧不出掷鞋者,在下又怎会看到,只是因此人高明至极而心生惊异吧!”
李密当然不信他的鬼话,目光移到沈牧的脸上,目露精光,似要把他看通看透,含笑道:“目下长安最受人瞩目的两件事,就是岳霸入城和莫先生在此悬壶济世。不知莫先生有否打算落地生根,长做长安人呢?”
沈牧不敢说出向尹德妃胡诌的那番话,皆因并不合乎情理,道:“多谢密公关心,小人仍未作得决定。”
常何知是时候,起身告辞道:“莫兄还要到工部刘大人处为他爱儿治病,请各位恕过失陪之罪。”
沈牧暗唤谢天谢地,忙随常何告罪离去。
沈牧拍拍小孩的脸蛋,故作谦虚道:“并非小人本事,而是刘大人令郎患的只是小病,所以两针立即收效,看!宝宝退烧哩!”
刘夫人比刘政会更迅快地探手轻摸儿子的额头,大喜道:“莫神医真是医术如神,小南没烧哩!”
刘政会喜出望外,千恩万谢,说尽感激话。
回到外堂时,常何笑道:“招呼莫兄的重任暂且交给刘大人,末将已有三天没有回廷卫署了。”
与沈牧约好晚上到沙家相晤后,即匆匆离开。
两人在大堂坐好,刘政会欣然道:“听常将军说莫先生对庭院建筑有独到心得,不知对小弟这座府第有什么宝贵意见?”
沈牧暗忖你错把我当是陵少,我怎能有什么意见,避重就轻地笑语道:“刘大人这座府第构思独特,自跨进院门,小人便感到宅主人必然是气宇不凡,胸怀远志的人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沈牧的吹捧,被捧者刘政会虽也觉得有点过份,仍是乐得飘飘然,谦虚道:“怎敢当!怎敢当!”
刘政会忙陪他发出一阵暖味的笑声。
沈牧知是时候,转入正题问道:“这两天小人都在福聚楼三楼用膳,从那里看过来,发觉跃马桥四周的建筑最具特色,不知刘大人对这区域的建筑有否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