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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牧笑道:“人家说好,我怎会反对。哈!想不到我和子陵两条扬州双虫,竟能蜕变为龙,自到此刻我仍有不真实的感觉。”
虚行之道:“宋阀主到步后,我们该如何与他合作?”
沈牧微笑道:“行之似乎有点怕他,对吗?”
虚行之叹道:“宋缺出身显赫,威名之盛,只有宁道奇能与之比拟,更是出名傲的人,天下谁不畏敬?”
沈牧道:“放心吧!行之可知宣布由我当皇帝,玉致为皇后的事,是由宋缺主动提出的。他还当着我吩咐手下声明宋家军就是少帅军,务要使两军变为一军,上下齐心。这方面的识见,比起他老人家,我是望尘莫及。我们现在当务之急,首先是回复元气,在攻打关中前尽力巩固领地,安内而后攘外。对南方诸敌的用兵,一概交由他老人家处理,我们变成他的后援。物资会从岭南源源不绝送往彭梁,再由水路支援远征的军队,当大江全在我们掌握中时,就是我们入蜀攫取汉中和奇袭长安的关键时刻,杨公他们的性命绝不会是白白牺牲的,每一滴血债都会得到讨还。”
虚行之松一口气道:“少帅解释清楚,我始放下心头大石。可是仍不明白于此等时刻,我国诸事待举之际,少帅仍一意亲赴长安?”
沈牧挨到椅背,长长舒出一口气,发呆片晌,目光迎向虚行之询问的眼神,苦笑道:“若要说得冠冕堂皇,我会说是想身历其境掌握长安每一处虚实,以备计算将来激烈的城内巷战。若坦白的说,我是要暂离战场,好轻松一下。不过若有人问你,行之最好提供冠冕堂皇那个答案。”
虚行之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只好答应。
沈牧忽又兴奋起来,道:“上兵伐谋,我事实上没有偷懒,只要争取老爹和商美人站到我们这边来,比在战场连胜数场更管用。何况我今趟到长安只是打个转,快则半月,迟则一月,即回陈留,倘余两个月的冰封安全期。”
虚行之默思半晌,终露出欣然之色,点头道:“下属明白哩!少帅放心去吧!”
沈牧待要谈其他事时,陈长林旋风般冲进来,直抵沈牧帅座前,双膝下跪,道:“少帅为长林作主!”
沈牧大吃一惊,离座把他扶起,道:“长林兄勿要如此,大家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自会尽力相帮。”
陈长林双目涌出热泪,悲声道:“请少帅拨出一军,让我攻打昆陵。”
沈牧和虚行之愕然以对,更大感头痛。陈长林因与沈法兴父子有毁家灭族的仇恨,所以当他认为时机来临,再没有等下去的耐性。可是现在形势复杂,沈牧不能为一些私人问题,影响宋缺全盘作战策略,因为眼前最重要的战略目标,是攻陷大唐军的心脏要害大都长安,其他的事都要暂搁一旁。但沈牧又怎忍心拒绝陈长林,令他失望。
沈牧迎上陈长林的目光,微笑道:“早前我说过,你老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去找宣永商量,练军的事加紧进行,先以昆陵为进攻目标,便把它当作是他娘的攻打长安前的热身战。没有人比长林兄更熟悉江南的情况,最好借我们现时的声势派人渗透昆陵,收买和分化沈法兴的手下将领。凡人均热爱功利,贪生怕死,任谁都知沈法兴非是我的对手,所以肯定会抢着来归附我们。他奶奶的熊!那我们就可免去攻城战而只打场巷战。哈!一举两得,世上竟有这么便宜的事!”
……
徐子陵问道:“为何没见无名?你竟舍得不把它带在身旁。”
沈牧反问道:“那为何又不见陵少带陵嫂来让我见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子陵舍得离开她吗?”
徐子陵没好气的道:“你的心情很好。不过你听毕我即要告诉你的事,自会破坏你的情绪。”
沈牧骇然道:“不要唬我,我再承受不起另一个坏消息。”
河风吹来,寒气迫人。
两人在船尾凭栏说话,船是少帅军的快速斗舰,顺运河南下,自赴大江,载徐子陵到陈留的船则仍留在城外,船夫由少帅军犒赏招呼。
阴显鹤和侯希白知道他们两兄弟有要事商讨,识趣的避往舱房。
天上密云厚重低垂,气温骤降,似是大雪即临的景象。
徐子陵颓然道:“妃暄晓得杨公宝库的秘密。”
沈牧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把曾告诉师妃暄宝库有真假之别一事详细道出。
沈牧恍然道:“难怪你说会破坏我的心情。可是我仍然心情非常好,因为我有信心师妃暄不是这种人,她是不会直接介入到战争去,制造更多的杀戮。”
徐子陵苦笑道:“可是石之轩说过,当天下之争变成你和李世民之争时,师妃暄再没有别的选择,定会出手干涉。若她泄露宝库的秘密,李世民会猜到我们全盘的部署,设法反击。”
沈牧道:“他娘的!纵使知道又如何,顶多大家明剑明枪硬干一场。不过我仍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妃暄不是这种人。陵少是关心则乱,届时我们只要进宝库看看,便会清楚真相。”
徐子陵把事实说出来,心中内疚大减。
沈牧哈哈笑道:“让我回答你先前的问题,现在我有专人侍候无名,服侍得它妥妥当当。横竖不能带它入关中,所以把它留在军中。嘻!你可知我们多了位可爱小妹子,玄恕还对她相当有意思呢。”
徐子陵讶道:“小妹子?”
沈牧点头道:“是个扮男儿的小妹子,此事说来话长,充满奇异的因果关系,容后从详禀上,我已答了你的问题,轮到你告诉我石青璇的事。”
徐子陵这才明白他的“不怀好意”,淡淡道:“我和石青璇似乎有点眉目,她答应到静斋拜祭她娘后,会来找我。”
沈牧大喜道:“恭喜陵少,终于有着落哩!”旋又叹道:“我有个很苦恼的难题,须你老哥帮忙动动脑筋解决。”
徐子陵讶道:“你的好心情原来是假装的,看来也跟美人儿有关吧?”
沈牧苦笑道:“不要想岔,我的难题与众美人儿没丝毫关系,而是我不想当皇帝。”
徐子陵一呆道:“你不是说笑吧!弄到今时今日的田地,你竟说不想当皇帝,你怎样向宋缺交待?怎样向随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交待?”
沈牧毫无愧色的道:“所以我要劳烦你灵活的小脑袋,替我想个良策。见过李渊当皇帝的苦况我还能不醒觉?做皇帝等若坐皇帝监,皇宫是开放式的监牢,我若真个做皇帝,休想和陵少蹲在街头大碗酒大块肉说粗话,这样的生活哪是人过的?我的理想和陵少并无二致,就是但求百姓安定,而自己则过痛快的生活,即使我将来娶妻生子,就和陵少你作邻居,否则没有你的日子教我如何渡过?”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此事恐怕没有人能帮忙你,因为你没有其他选择。你现在只能舍己为人,一心替天下万民打算,而不应为自己打算。坦白说,在我心中,除李世民外,最适合做皇帝的人正是你这小子,因为我晓得你会竭尽全力为万民谋求幸福,而外族更因畏你而不敢入侵。”
沈牧颓然无语。
徐子陵沉吟道:“最大的问题仍在宋缺,你当皇帝,他的女儿成为皇后,那当然一切没有问题。可是若你临阵退缩,没有人可预测到他的反应。”
沈牧道:“除此外,我们尚有两项事情急需解决。”
徐子陵愕然朝他瞧来。
沈牧沉声道:“第一道难题是李大哥,无论我们多么不满他不娶素姐另娶他人,他总是我们的兄弟,而他正在长安,如若我们攻打长安,一时错手把他干掉,以后的日子休想良心得安。”
徐子陵皱眉道:“你是否想到长安后找机会见他呢?”
沈牧摊手道:“当然有此打算,而最好的办法是面对面的向他痛陈厉害,劝他立刻离开李家。”
徐子陵摇头道:“他是不会听的。李靖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我该清楚。”
沈牧道:“还有一个办法是攻城前把他和红拂女先来个生擒活捉,以保他夫妇性命,这要陵少你帮忙才行,再加上跋小子、侯小子、阴小子三大小子,该不太难办到。”
徐子陵苦笑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且稳妥一点,今趟到长安不宜惊动他,免他为难。因为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已成李家死敌,与李世民更是势不两立。另一道难题是什么?”
沈牧露出愉悦神色,凑往他耳旁轻轻道:“我们横竖探访美人儿场主,何不为宋二哥向商美人提亲?”
徐子陵失声道:“你不是说笑吧?”
沈牧正容道:“我怎会拿这种事说笑。现在时移势异,商美人再不会视我们为洪水猛兽,还乐得与我们亲近。商美人既和宋二哥妾意郎情,我们只要把红线牵一扯,自是水到渠成!哈!还有比这更珠联璧合的婚事吗?既是郎有情、妾有意,更是世家对世家,高贵配一对,宋缺肯定不会反对。”
徐子陵没好气道:“宋二哥和商秀珣只见过两、三趟,何来郎情妾意可言?”
沈牧哂道:“商美人的心性你该比我更清楚,若对宋二哥没有兴趣,哪会和他一碰面就谈个天昏地暗,地老天荒。唉!你还不明白吗?这是唯一令二哥不用终生独处于娘埋身小谷的好方法,你有别的良策吗?”
徐子陵摇头道:“可是我仍觉得不宜拔苗助长,否则弄巧反拙会把好事搅垮。”
沈牧信心十足的道:“山人自有妙计,我们暂不提亲,却要为他们的美好将来铺桥搭路,然后把他们弄到一块儿,那时天打雷劈仍分不开他们。”
徐子陵道:“你对别人的事总会有办法,为何对自己的事却一筹莫展?”
沈牧苦笑道:“这叫当局者迷,所以要向你求教,你刚才提到石之轩,你最近见过他吗?”
徐子陵把与石之轩先后三度相遇的情况道出,最后道:“希望我感觉是错的,石之轩再没有任何破绽。”
沈牧不同意道:“至少他不曾宰掉你这小子,是很大的破绽。事实上每个人都不能例外,故强如石之轩、宋缺,总有他们的心障。”
徐子陵讶道:“宋缺有破绽?”
沈牧道:“我不知算否是宋缺的破绽。但他对妃暄的师尊梵清惠似乎有特别的感情,因怕见她而不敢到静斋翻阅剑典,这算否破绽?”
徐子陵没好气道:“这和石之轩的破绽根本是两回事。”
太阳没入运河西岸远处山峦后,无力地在厚云深处发散少许余晖。
沈牧忽然问道:“凭你灵异的感觉,有没有信心助阴小子寻回他的小妹?”
徐子陵茫然道:“我不是神仙,怎知道?”
沈牧笑道:“在此事上我的灵觉比你厉害。因为我更明白因果相乘的佛门至理。以新收的小妹子为例,还记得当年我们陪商美人到襄阳吗?途中小妹子想来抓我的钱袋,我抓着她后不但没怪责她,还送她一锭金子,所以她来向我通风报信,令我避过一劫,这就是因果。你的巧遇阴小子,正是冥冥中的因果循环,既有此因,定有彼果。所以肯定你能从纪美人身上得到答案。”
徐子陵点头道:“希望如你所言吧!”
两人忽有所觉,同时仰首望天。漫空雪花,徐徐降下。
沈牧张开大口,吞掉一朵冰寒的雪花,欢呼道:“二个月的决胜期,就由这刻开始。当冬去春来,天下再不是李家的天下,而是我沈牧的天下。徐军师快给我动脑筋,让我避过被迫做皇帝的劫难。”
侯希白来到沈牧另一边,欣然道:“雪会把天地同化为纯白洁美的世界。咦!少帅为何苦着脸?”
徐子陵感受着雪花打在头上的乐趣,笑道:“他正为要做皇帝烦恼。”
侯希白哑然失笑道:“这是我等蚁民没资格去烦恼的问题。”
沈牧颓然道:“坦白说,这还不是最困扰我的烦恼,最令我伤心欲绝的,是宋玉致永远不肯原谅我!你两位均是过来人,小弟的前辈,可否为我想想办法。”
侯希白正容道:“想女人原谅你,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做一件能令她感动至忘掉一切的事,通常我画幅画,写首诗便足够有余。”
沈牧道:“我既不懂写画,更不晓吟诗,如何去感动她?难道把井中八法从第一法耍至第八法,又或带她去看我打仗,这都恐怕适得其反。”
侯希白认真的道:“当然要对症下药始能奏效,宋家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有什么喜恶?”
沈牧脸现愧色的道:“她是位坚持原则和理想,性情倔强又温柔多情的好女子,至于她喜欢什么东西,嘿!小弟尚未在这方面下过什么工夫。”
侯希白不厌其烦查根究底地追问道:“那她有什么原则理想?”
沈牧干咳一声尴尬道:“这纯是一种感觉,她内心真正的想法我其实是一知半解。她因误会我向她宋家提亲是一项政治阴谋,故一直不肯原谅我。而在宋家中她是主和派,不愿宋家卷入战争去。”
侯希白呆看他半晌,苦笑道:“那你是否真的爱她呢?”
徐子陵插入道:“起始时他或许立心不定,用情不足,但现在我却肯定他是情根深种。玉致小姐是个爱好和平、厌恶战争的人,有副悲天悯人的心肠,所以见沈牧好战惟恐天下不乱,心生反感。要她对沈牧的观感彻底改变,只有一个办法。”
沈牧大喜道:“快说!”
徐子陵淡淡道:“我只是隐隐感到有回天之法,但尚未能具体掌握,待想至透气时再告诉你吧!俗语有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对她的爱是经得起考验,她总有原谅你的一天。”
侯希白拍拍沈牧肩头道:“子陵的话深含至理。我们会帮你想出最好的办法,令宋家美人对你回心转意。”
沈牧无助的道:“我全倚赖你们哩!唉!我的心矛盾和乱得要命,既想抛开一切去见她,又怕惹得她反感。”
徐子陵道:“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儿女私情搁置一旁,为取得最后的胜利做足准备工夫。不要以为绘制长安城内的守御图是轻松的事,而是艰巨的任务。李渊把重兵驻于宫城后大门玄武门的禁卫总指挥所,要到那里踩场子是没可能的事。所以即使能在城内发动突袭仍非必操胜券。最怕在占领任何一道城门前,先被敌人击垮,那时将不堪设想。”
沈牧道:“还记得当日我曾到刘政会的工部借研究建筑为名,翻看跃马桥一带的屯坊房舍图吗?在图轴室内另有秘室,以铁锁封门,我曾问过刘政会里面藏放什么东西,他答只有李渊批准,始可进入,所以他也并不知晓。照我猜,放的是长安城的军事布置,所以我们只要能到秘室顺手牵羊,可省去很多工夫。”
侯希白犹有余悸道:“又要偷进宫城?那可不是说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