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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备陈三和有细作在刺桐港,这些府兵并未顶盔掼甲,而是身着锦衣,骑着高头大马,好像是哪家豪门大户的护院。
至于崔耕,认识他的人太多,则用一条红色丝巾包头,脸上画的花花绿绿的,看起来就像是从哪个偏僻小岛来的蕃人。
反正泉州内连“裸林邑”这样的奇葩蕃人都有,也不差他这么一件奇装异服了,人们也不以为怪。
然而,尽管崔耕下了这么大心思乔装改扮,还是被人找着了。
就在他抵达刺桐港不久,就有一个团练兵的队正飞奔而来,大叫道:“崔长史在哪里?崔长史在哪里?”
崔耕差点没被气死,这孙子高声喧哗叫个蛋啊?要是被陈三和的细作听见了,不就暴露部署了吗?
旋即他对着封常清和宋根海使了个眼色。
二人会意,待那队正一下马,就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了当中,低声喝道:“别嚷嚷,再吵吵把火的,泄露了军情,老子要你的命!”
那对正却毫不慌乱,怒道:“现在还有什么军情可泄露的?我是奉……”
“奉你娘的腿儿!”封常清可不跟他嗦,一个手刀砍在他后脖颈上。
那队正顿时头一歪,晕了过去。
封常清这丫胆挺肥,下手可真够黑的!
崔耕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和封常清虽然都叫不出这队正的名字,但都知道此人常在冯朴身边侍立,必是老刺史的一个亲信。
封常清能毫不犹豫地对他下手,其彪悍程度可见一斑!
万兵易得,猛将难求啊!
在那场“荒唐大梦”中,他依稀记得封常清有两个特点,其一是对恩主不离不弃,甚至能和旧主高仙芝同日赴死。其二,就是心黑手狠无法无天,高仙芝乳母的儿子郑德铨对他无礼,没过几天就被他设计弄死了。
总的来说,这就是一个有恩必报,有仇也不隔夜的汉子。
待得把那队正拖到僻静处,找来了一瓢凉水把他浇醒,封常清牛眼一瞪,道:“现在说吧,啥事儿?对了,你小子叫啥名儿?”
知道封常清真敢下手,那队正不敢再嚣张了,老老实实地交代道:“卑职叫王良,奉刺史大人的手令,调崔长史入城平匪乱。军情紧急,还请崔长史快快发兵!”
说着话,他从袖兜中掏出一份令谕,上面盖着泉州刺史朱红的大印。
这份手令不是假的,再加上王良这个老刺史的亲信,可以肯定这真是刺史冯朴的意思。
“匪乱?什么匪乱?”
一股不祥地预感涌向了崔耕的心头。
队正王良回道:“泉州城内突然出现了四五百倭寇,不仅把团练兵杀散了,还正在围攻武安抚使的府邸,冯刺史和沈参军正在收拢残兵想办法拖延,崔长史快快回援啊!万一回得迟了,武良驹真有了什么三长两短……”
“这怎么可能?好你个冯刺史,你竟也……”
王良接下来的话,崔耕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脑袋中“嗡嗡”作响,一口闷气郁结于胸!
他心中暗骂道,冯朴你这个根正苗红的大唐刺史也背叛革命了?也跟武良驹搅合在一起了?
事实就摆在眼前嘛!崔耕猜度,肯定是武良驹觉得单派一个严方来诓骗自己不够保险,所以又让冯朴给他背书,力求将计划做得圆满逼真。
他委实不敢置信冯朴也会和武良驹暗中勾结来坑自己,但奈何眼前的侍卫队正王良就站在自己眼前,只有冯朴才能差使得动的亲信。
他暗暗警告自己越到此时越要冷静,然后微微一抱拳,道:“王队正,不是本官抗命不尊,拒绝冯刺史的军令,实在是现在泉州港口正遭海寇的围攻,分~身不及啊!还请你如实回禀刺史大人。”
说着话,就从袖兜中掏出一锭金锞子递了过去。
王良既不敢接金子,而是苦着脸说道:“崔长史,您就别难为卑职了。下官看您这里,也没什么海寇啊。刺史大人相召你率部回援,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哎呦呵,还挺能演戏的!”
封常清“苍啷”一声,把腰刀抽出来了,瓮声瓮气地道:“怎么没有海寇?你看这把刀是不是海寇的?嗯?”
那刀在脸旁不断比划,凉飕飕硬梆梆,可把王良吓得不轻。
封常清虽来折冲府不久,跟在崔耕身边的日子更不算长,但已经是凶名在外!
王良身为刺史府侍卫,又怎会不知?
“封兄弟,莫冲动,小心点,刀剑无眼啊!”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轻挪开贴在脸颊的腰刀,说道:“好好好,卑职一定会如实禀报冯刺史,向刺史大人禀明崔长史的难处。”
“这还差不多。”封常清收刀归鞘,摆了摆手,道:“滚吧!”
是非之地不敢久留,王良赶紧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一旁的宋根海见状,不免有些担心道:“大人,接下来可怎么办啊?您现在抗了冯刺史的命,万一他日后追究起来,终归是个麻烦。”
崔耕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管他,先把这伙海寇抓住再说。要不然,咱们连今天这关就过不去。至于以后……你放心,要是冯刺史怪罪下来,都由本官一人承担,绝对连累不到你们的身上。”
宋根海的小心思再次被崔耕无情戳穿,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卑职不是那个意思……”
“怂祸!你就是那个意思!”封常清不满地道:“怕什么?咱们有这平匪之功在手,冯朴老儿还能颠倒黑白不成?我们不追究他谎报军情就算不错了,他敢找咱们的麻烦?大不了就跟他打了这场御前官司!郭都尉虽说去了广州府,但他名义上还是武荣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在长安他是没跟脚的人吗?届时,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上有崔耕表示愿意承担责任,下有封常清鼓劲,府兵们的士气才恢复了一些。
大家把马匹拴好,抖擞精神,来到港边,装作闲逛的样子,静待贼寇的到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有一条古老的三桅帆船驶入港口。
这只船可有年头了,乃是陈三和走了狗屎运赖以发家的那艘船,如今还能开起来实属不易。
宋贵把这艘船的年龄当笑话说给武良驹,武良驹嘴上没把门的又告诉了秋香,所以崔耕早就知道。
他赶紧派人通知林家,把载满了府兵的那艘船靠了过来。
陈三和却不知大难将至,一边下船,一边和宋贵吹牛逼道:“贫道虽是道家,这符咒之法却是传自观音大士。不敢说法力无边,一咒之下杀上成千上万人,绝不在话下。不过菩萨以慈悲为怀,让贫道少作杀戮,所以这次主要还是……咦?”
陈三和突然驻足,疑惑道:“不对啊,怎么人这么少?刺桐港不是天下第一大港吗?”
“杀!”
正在这时,不远处那个铁塔般的大汉陡然发出一声大喝!
这下子可了不得了,旁边那艘船上有三百府兵飞奔而出,个顶个地盔明甲亮,神色凶悍。
这些人虽然人数不及海寇多,但进退之间颇有章法,片刻间就围成了个半圆。
至于另外半边,有三艘大船迅捷开来,甲板上占满了高大威猛的汉子,个顶个赤着上身,筋肉虬结,手持缠着红绸的鬼头大刀,正是张林两家的护院!
称他们为“护院”是为了避免朝廷忌惮,事实上,他们就是张林两家的私兵。
这些人有时要与海寇争锋,有时要与一些海上藩外小国的正规军开战,论战力绝不在府兵之下!
前有府兵堵路,后面有私兵相挡,贼寇们已经无路可逃!
这些贼寇们平日里专靠嘴皮子吃饭,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
陈三和也没了以前的那份云淡风轻,大怒道:“宋五郎,你出卖我!依我看,什么武公子都是假的,你引我来,就是为了让官兵赚军功!我先杀了你!”
说着话,他提剑欲刺!
宋贵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解释道:“大师息怒啊,在下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出卖您!要不然,您不用剑刺,千里之外一个符咒下来,我就得身首异处,那不是找死吗?”
“嗯?”
陈三和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见宋贵的表情不似作伪,才慢慢把宝剑放了下来,道:“就算不是你的错,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宋贵满脸赔笑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什么天意菩萨意了。还请陈大师降下雷霆,把他们全部霹死!大不了事成之后,咱们给观音菩萨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请他老人家见谅。”
啥玩意?降下雷霆劈死官军?
我去你姥姥的!
陈三和当场翻起了白眼,老子要是真能降下雷霆,还用得着你出谋划策?
他僵愣原地,一阵无语。
不过眼下已无进退之路,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用这一招唬人了。
成与不成,就要看此次率众围剿他们的官军统领,吃不吃他这一套了!
想到这里,他高声道:“不妥,大大的不妥!上天有好生之德,但凡有一点办法,贫道都不会降下雷霆妄自杀戮。这样吧,贫道上前劝他们一劝,若这些人迷途知返,贫道就饶他们不死。”
宋贵不知内情还想再劝,但陈三和手下的高层都知道自己这位首领是怎么回事,赶紧齐声捧场道:“陈大师慈悲!”
陈三和装作谦虚地点了点头,才一摆拂尘,上前几步,打了个稽首,冲官军人数众多的方向高呼道:“是哪位将军在此?贫道陈三和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