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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常清,把刀给我放下!”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崔耕突然发声阻止。
梁波杀不得!
杀了梁波,无异于造反!
他明白,就算这事郭恪真能扛得起来,也不过是护住自己和封常清罢了,而且所费的代价绝对不小。
至于张林两家,公然对抗朝廷,郭恪还真未必能护得住他们。
认真说起来,这些人都是为了自己才硬扛武三忠,能做到如今这地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难道真要连累得人家家破人亡?
罢了,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待之!
想到这里,他冲着郭恪、冯朴、张元昌和林知祥拱了拱手,道:“崔某人看来是躲不过这一劫了,某家死则死矣,还请大家伙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照顾在下的家人。”
这番话发自肺腑,倒也不矫情。
不待众人表态,他便走向梁波,耸耸肩,看似洒脱地说道:“姓梁的,你赢了!我这就跟你走,我一人之事跟张林两家毫无干系,你也别牵连两位老东主。”
言下之意,崔耕认输了!愿一己之性命,换众人之平安。
谁知梁波根本不买账,冷笑几声后,龇牙笑道:“姓崔的,你算个屁啊,还想拿自己换张元昌和林知祥?不怕告诉你,本官抓你不过是为了好向武安抚使交差,抓他们才是我真正的目的!某家下半辈子,就指望今天这一票了!”
说罢,他便转身向众府兵高声鼓劲道:“兄弟们,下半辈子吃肉还是喝汤,可就看今天的了,谁都别掉了链子。本官答应你们,事成之后,每人分一千贯大钱!”
“谢都尉大人!”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众人齐声应和,声震云霄!
从这些声音听得出来,望海楼的一楼和二楼,都有不少梁波的人,恐怕那五百精锐府兵都到了!
五百甲胄齐全的府兵,对两千私兵悍卒,真动起手来,鹿死谁手,殊未可知。
双方都下定了决心,退无可退,一场惊天大火并就要发生!
……
“住手!官军互斗,你们这是要造反吗?统统罢手,各自后退!”
正在这时,有人扯着脖子大声聚喊,声音由远及近,直至跟前。
紧跟着一阵马褂銮铃声响,一队二十来人的骑兵飞驰而至。
为首的是两个人,一个身穿深绿色官袍,看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相貌周正,眉宇间颇有几分英气,正是原来的泉州录事参军沈拓。
还有一位,穿一身深青色官袍,细目长眉,手中不伦不类地拿着一把拂尘,却是原来的海寇头子“大师”陈三和!
冯朴从窗户中望见这二位到来,不由高兴得老泪纵横,放声大笑道:“哈哈,任你张子瑞机关算尽,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瞧见没,沈拓回来了!看清楚沈大人身上的官袍没?那是深绿色的官袍!哈哈,换言之,他已经是我泉州长史了。就算老夫被罢了官,也轮不上你张子瑞来顶替!”
虽说别驾在长史之上,但那不过是个名义罢了。
按照朝廷规矩来讲,若不从外地调来一个新刺史,就得由长史接任。
不错,武三忠是有权暂时把冯朴停职,但具体到朝廷五品官的升迁贬谪,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那是远在长安城端坐政事堂的大周宰相们应该干的活。
所以现在的情况,要么是沈拓接任,要么是调来一个新刺史,总而言之,张子瑞是别想着从万年老~二升到泉州一哥的位置了!
张子瑞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由得心中一凉。
不过失落转瞬即逝,他想着大周岭南道有七十余州呢,只要巴结好了武三忠还怕没有合适的官位?看来,今天的关键就在于,能不能把武三忠交代的差事办好!
想到这里,他又恢复了战斗力,不屑道:“就算沈拓来了又如何?本官一心为武安抚使办事,难道他一个六品长史,也敢违抗武安抚使的命令?”
“嘿嘿,有时候武安抚使的命令也不一定好使呐。”冯朴淡然一笑,道:“沈长史来得这么急,肯定是带来了朝廷的封赏。崔二郎若能连升数级,武安抚使想对付他就没那么容易了。如果被调出了岭南道,他就管不了人家啦,老夫当然也就无罪。”
张子瑞一阵冷笑,道:“冯刺史倒是会异想天开啊!”
冯朴闷哼一声,不再理他,自顾道:“老夫不跟你这卑鄙小人做口舌之争,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既然沈拓从长安回来了,局势自然会有所变动,崔耕眼见着梁波这狗日的软硬不吃,劫持着他也没什么用,便示意封常清将他放开。
很快,沈拓和陈三和快步上了楼。
张子瑞向二人引荐了梁波之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沈参军,可是带来了朝廷的封赏?”
沈拓对张子瑞也不感冒,眼皮子都没冲他眨巴一下,惜字如金回道:“正是。”
张子瑞又问:“不知对于冯刺史,朝廷是如何封赏的?”
沈拓答道:“官职不变,朝廷许其荫二孙为宣德郎。”
宣德郎为正七品的文散官,一般来讲,这种荫官如果没有具体职司的话,待遇会调下一级。
也就是说,冯朴的两个小孙子,啥都不用干,就相当于朝廷的八品官了。
冯朴如今这么大岁数了,在官场上的上升空间俨然不大,如今能沾着崔耕他们的功劳为膝下的孙子铺条路,朝廷也算待他不薄。
不过既然是擒拿倭王的大功,这种封赏也绝不算厚,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张子瑞当年好歹也当过扬州刺史,熟知朝廷规矩,瞬间心里就有底了,不由哈哈大笑,乐道:“冯朴,本官就说嘛,看来朝廷也没将你们这场大功当做大事儿啊。照你这封赏,他崔二郎顶了天也就是升一级,从七品升成正七品罢了!正七品的宣德郎,还能调到大周其他府道去?别痴心妄想了!来呀,传武安抚使之命,速速拿下崔……”
“你敢!”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色变。
张元昌和林知祥齐齐将手按在墙壁上,就要向楼下发出进攻的信号。
郭恪脸色铁青,抽刀在手!
封常清上前一步,挡在了崔耕的身前,以躯挡刀,忠心护主!
唯独沈拓气定神闲,双手微微下压,苦笑连连道:“大家还请稍安勿躁,就算要动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吧?还请听本官把崔大人的封赏说完了。”
“那个,打断一下哈,沈长史!”
从长安同归得来封赏的陈三和,忍不住打断道:“崔大人对陈某有再造之恩,不如就由下官宣布此事吧?”
“算你还有些知恩图报之心。”
沈拓嘴角含笑频频颔首,大手一挥道:“好,就由陈大人来亲自宣读吧。”
没错,如今沈拓也不再以“江湖术士”来称呼陈三和,而是以同僚相称。
一股极为不祥地预感涌上了张子瑞的心头,暗道,莫非我推断错了?朝廷对崔二郎有一番大恩赏?
陈三和上楼许久,也早已知道谁是人谁是鬼,面露讥讽之色地瞥了眼一肚子疑惑的张子瑞,揶揄道:“怎么着?张别驾心里不安了?不过你也没猜错,朝廷此番的确就是仅仅将崔大人的从七品宣义郎擢升为正七品的宣德郎,成了某家的顶头上司!”
唔?话里有话啊!
梁波和张子瑞齐声问道:“你又得了啥官儿?”
陈三和很神棍很骚包地一甩手中的拂尘,似官非官,似道非道,不伦不类,捻着黑髯说道:“某家啊?蒙朝廷恩赏,蒙陛下看重,封了某家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而已。品秩也不高,仅仅是八品下,和您二位六品官比起来,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听到陈三和的封赏,梁波和张子瑞差点没气哭了!
八品的监察御史和其他官员的八品,那能一样吗?每年的春天和秋天,御史台会把全国分成二十四个片区,派下二十四个监察御史。
没错,人人都是八品下,连一个下县的县令都大大不如。
但是,那又如何?哪个地方官不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殷勤地巴结着。
人家的御史的职责里写的明白,御史出京巡视,“若不能地动山摇,震慑州县,为不称职!”
就是要嚣张跋扈,就是找地方官的毛病,就是要弄得你官府鸡犬不宁!
就是三品的上州刺史,也得老老实实的受着,因为这是朝廷法度,除非你不想当朝廷的官了!
君不知当年清源县的老县丞张柬之,升了八品监察御史后,在长安城中连索元礼都敢喷口水大骂?
八品下的监察御史尚且如此,那崔二郎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又该如何威风?
正七品的御史,还成了陈三和这个监察御史的顶头上司?
那崔二郎干不死武三忠,还收拾不了自己俩人?
梁波和张子瑞面面相觑,各有心思。
“咦?不对!”
张子瑞猛地一拍大腿,发现里其中一个不合理的地方,急忙问道:“按照朝廷规矩,八品监察御史以上,只有六品侍御史,不设七品职事!从来没听说过有御史是正七品的品秩,陈监察御史莫不是在诓骗我等?”
“呵呵,贫道,哦不,本官诓骗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陈三和啐了一口唾沫,道:“那是因为,朝廷任命崔大人的职司是……岭南道肃政使,这是个临时差遣,故设正七品品秩,这回听清了吧?”
噗通~~
膝盖落地,有人跪倒。
跪地之人,并非别人,正是梁波!
原来还软硬不吃,还嚣张跋扈,还任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梁波,听到崔耕的职司后,竟痛痛快快干净利落地跪了下来。
砰砰砰~~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接连磕了十余个响头,声音奇大,额头上鲜血淋漓!
不少人都觉得心中一紧,这姓梁的疯了吧?
这逼还真舍得下本钱啊,这么个磕法,多磕几个说不定真能磕死!
当然,像冯朴、沈拓这等有见识的官场中人,自然都理解梁波的所为。
没办法呐,这可是肃政使,剑南道肃政使啊!
被画风突然转进搞得懵圈的封常清,轻轻凑到冯朴身边,扯了扯老冯的袖子,低声问道:“冯老大人,这是咋地啦?这个岭南道肃政使究竟是什么职司,竟能吓得梁波这狗日的如此之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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