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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说狡猾呢,两条短信一条表达想上来,另一条又让她下去。不管哪种情况,反正他吃不了亏。
但程如墨也明白自己是在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如果他真做了这样的打算,也就不是她认识多年的陆岐然了。
比起螺蛳粉,两颗冻怏怏的西红柿毫无吸引力。程如墨只犹豫了不到半分钟,便穿上外套拎上包飞快地下楼了。
楼下有棵梧桐树,快有二三十年历史了,树干底下拿红砖围了个花坛。里头自然没种着花,倒是有几株狗尾巴草,从堆积的沙石里冒出头。梧桐树前有块空地,聚了十来个大妈,此刻正就这《最炫民族风》的音乐,互相搂着腰跳得带劲。
程如墨搜寻陆岐然的身影,见他远远站在路边,正抬头望着她所在的楼层。程如墨喊了一声,却又立即被吵吵闹闹的音乐淹没。她便绕过跳舞的人群,朝着陆岐然快步走去。
走了几步,陆岐然似乎是觉察到了,转头向着她的方向望过来。
程如墨过去没少幻想和陆岐然相处的场景,然而它们无一不风花雪月,唯独没想到,有一天两人还能在广场舞的现场相会。她既觉得可笑,又觉得这样反倒是个别致的体验。
陆岐然衣服搭在臂间,静静站着望着她,仿佛一株挺拔的白杨。程如墨想到当年军训,这人就是全排站军姿的模范。有次全连集合,教官喊他到前面去做示范。整整四十分钟,身体纹丝不动,结果一喊稍息他人就笔直栽下去了。
重度中暑,脱水休克,将领导和教官吓个半死。后来教官再不敢让他们站这么久的军姿,休息时间也成倍增加。“倒下你一人,幸福一整连,”因为这事儿,军训结束后全排凑钱给他买了件礼物。
算算,也快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刚入校经过军训的陆岐然比现在黑,脸上更有几分生嫩的倔强劲,不笑的时候尤其显得严肃而清高。是以最初的陆岐然并不怎么受欢迎。后来上了大二,他换了发型,肤色稍浅了几分,脸部轮廓褪去了大一时的青涩,变得深邃而分明。仍是严肃,但再也不能阻止喜欢他的女生一茬一茬地冒出来,尤其是新来的大一学妹。
程如墨走到陆岐然跟前,笑说:“久等了。”
“没等多久,”陆岐然声音低沉悦耳,落入耳中夜色一般醇厚熨帖,“走吧。”
陆岐然住的江城宾馆离此处并不算远,二十来分钟的步行路程。两地之间有家非常有名的粉丝馆,螺蛳粉尤其声名远扬。
程如墨有些害怕与陆岐然独处,因为怕冷场了尴尬。所幸两人还有个合作项目,一路聊着工作,气氛虽客套疏离倒也算融洽。
陆岐然走路步幅大,此刻仍是迁就着她。两人说着话,走得更慢了些。江城到处都是在建工程,不是地下通道就是轻轨地铁。程如墨尤其讨厌江城的白天,尘土飞扬又常常重度雾霾,满眼乱糟糟的建筑或者废墟。但江城的夜晚却格外迷人。不远处长江大桥流光溢彩,沿河的建筑灯火倒映在江水之中,仿佛银河落在地上。
这一刻她情绪突然有些微妙的起伏,莫名期望时间就这么停下来。抖落过去的征尘也无需担心未来的风雨,就这么一路走下去。
然而转眼间,粉丝馆就到了。
一推开门,扑面而来一阵浓重的腥臭味,偏在腥臭间又夹杂着诱人的香味。此刻还在饭点,店里几乎坐满。程如墨环视一圈,也没找见两个相连的空位,便提议:“我们外带了去河边吃吧。”
“好。”陆岐然点头,看了看点餐的队伍,又说:“你去外面等。”
程如墨默默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她就站在门口,隔着玻璃门望着陆岐然。后者跟着队伍慢慢往前挪,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突然,她看见他伸手掏出手机,低下头去。隔了一会儿,她包里的手机便滴滴响起来。
程如墨一怔,伸手去掏,是他发来的短信,“人有点多,稍等。”
大约等了十五分钟,陆岐然提着两只袋子推门出来,也不急着递到她手中,“走吧。”
陆岐然不是江城人,但在江城读书四年,对周边的地理比她这个住了快二十年的半个土著还要熟悉。
又走了十多分钟,两人到了江边。江城曾经是有名的物流集散地,沿江分布着许多个码头,有些码头已经废弃,有些还在供过江的轮渡使用。
两人沿着阶梯往码头走去,走到半路看到一处平台,程如墨说,“去那里坐吧。”
水泥地上有些脏,程如墨打开包想拿纸巾垫着,陆岐然却直接将搭在手臂间的外套递给她。
程如墨一怔,立即推辞,“地上很脏。”
“衣服上有味儿,反正要洗。”
程如墨便不再推辞,将衣服摊开,铺在地上,两人并排坐下去。程如墨将碗拿出来,掰开方便筷。掀开盖子,腥味夹杂着浓香溢出来,程如墨一笑,“和臭豆腐一个样。”
前面便是江水,江上泊着几只小船。夜风微凉,带着湿意。程如墨吃了几口,觉得热,放下碗,从包里掏出一支笔,将头发挽起来。随即笑了笑,将碗又端起来,“如果有啤酒就好了。”
陆岐然动作一顿。
程如墨老家是瑜城,早年她回家需要坐船。记得大学时候她常说,一直有个梦想,希望和好朋友坐在船上看夜景喝啤酒。
此刻程如墨也不知是不是随口一提,因为下一瞬她便开始专心致志地吃粉丝,因为热和辣,鼻尖上浮起一层细汗。
程如墨觉得自己心理有些奇怪,好像突然完全不在意自己形象了。放在当年,别说像现在这么大喇喇地吃东西,就让她当着陆岐然的面大点声音讲话都恨不得要了她的命。
果然年龄没白长,当年的矫情劲虽还没根除干净,但再也不会用来恶心别人顺带恶心自己了。
正吃着,陆岐然突然说:“今天的事,对不起。”
程如墨差点一口呛到,她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方说:“没什么,你应该怎么做。”
陆岐然沉默下去,程如墨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打算,便打算接着吃。
“你是因为知道了白苏和邱宇的事吗?”
这句话没头没脑,程如墨却一瞬间就听懂了。这边陆岐然已经放了碗,并不看她,只看江面。他声音比方才冷了三分,不知是不是错觉。
程如墨也放下碗,半天没说话。
人总有冲动的时候,真要追究当时的冲动的原因,却并不一定总能厘得清楚。
程如墨承认,不能说不是受了白苏的刺激,也不能说完全是受了白苏的刺激,但无论如何,和邱宇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她有些想笑,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鸿门宴。
她微微侧过头,看着陆岐然,笑问:“你先告诉我,原因是什么你在意吗?”
陆岐然也转过头来看她。
距离很近,程如墨觉得这样看来他轮廓显得更加坚硬。夜色中目光却是明亮,却又寒星一般疏离。
对视了极短又仿佛极长的一个瞬间,陆岐然方轻声回答:“不。”
程如墨立即一笑,头微微往后退了几分,正打算重新端起汤碗,陆岐然却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程如墨顿时吓得呼吸一滞,心跳也骤停了一拍,却见陆岐然抬手将她用来盘发的笔抽出,她头发随即散落下去。
这动作岂止是暧昧,完全是十足的**。夜色沉沉,在她看来,陆岐然的目光也仿佛江中灯火一样闪烁不定。当然,或者其实闪烁不定的正是她自己。
她下意识地先笑起来,压低了声音,听来仿佛呢喃:“你不会想吻我的,我嘴里一股螺蛳粉的味道。”
陆岐然扣住她手腕的手指紧了两分,如此僵持了几秒,彻底松开,站起身说,“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