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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狠狠扯了一下,顿时从头凉到脚。www.Pinwenba.com看到子越晓攸都好奇地看着我,我忙拿着手机走到包间外面去接:“思洛,她说什么了?”
“她到处跟同学说你在北京给人当二奶。”思洛的声音有些忿忿,“我看她就是忌妒你比她过得好。”
“她凭什么这么说?”我有些焦急。
“她说你的包很贵,你自己肯定买不起。还说那天你们吃完饭,她和曹露先走,后来半路发现房卡找不到了,折回去找,看到你被一个四十多的男的接走了,还搂搂抱抱的。”思洛素来说话很直,不会绕弯子,却句句都将我的心撕扯得鲜血淋淋。
思洛气愤道:“我问她咋知道人家结婚了,她也说不出什么来,就说开那么好的车肯定结过婚了。这不是忌妒是啥?大城市四十多不结婚多得是。小薇,是不是?对了,你真的换男朋友了?不是过年回来那个?”
“嗯。”我答得有些有气无力,“她还说什么了?”
“那个曹露说你怀孕了。胖琪还说你没准都不是第一胎了,对孩子了解得很。放屁,吐一下就是怀孕?吃饱了撑的烂嘴说人的闲话。还是教育局的呢,怎么为人师表。满嘴下流话。”思洛气道,“昨晚吃饭碰到她们,就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气得我跟她们吵了一架。缺德不缺德,请她们吃了饭,还吃出一堆闲话,真没良心。”
“你信我吗?”我有些麻木地问着。思洛的话已经让我无法喘息,我只能无力地问着。
“我不信你还给你打电话?咱俩从小玩大,你是啥人我不知道吗?你一直那么优秀,怎么能做那种事?再说上回回来那个男生多好,你能不跟他给人当二奶?傻瓜才信。肯定你现在的男朋友比那个还好呗。”思洛答得笃定,“照我说,你就不该请那两个家伙吃饭,拿了汤饼走人。胖琪整天想跟你比,比不过就一张烂嘴到处造谣。现在好多同学都知道了。”
“传得很快吗?”我的声音有些抖,别人还好,千万别传到我父母的耳朵里。
“不知道。不过我估计她们也就敢跟同学说说吧,没凭没据的。”思洛的火气消了些,“我就是生气得很,劝你以后别来个同学就当好人。花钱买气受。”
“谢谢你,思洛。”我脑子里乱成一片,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谢啥,下回把你这个男朋友带回来呗,大几岁挺好的,知道疼人。”思洛打开了话匣子,我却无心听下去,随口应付了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转身看到子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走到我身边,有丝担心之色:“怎么了?脸这么白。”
我有些手足无措地慌乱:“怎么办,老家的同学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那又怎么样呢?”子越扶着我的肩,沉声问着。
“我怕早晚传到我爸妈耳朵里。那我,我该怎么办?”我越想越怕,爸妈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有些无助地抓着子越的胳膊,身子微微发抖。
子越抚着我的背,定神看我:“等孩子生下来,就把他们接到北京,以后也不用回去了。”
子越的话让我略微安定了些,爸妈早晚会原谅我的吧,只要不在老家,不承受那些流言蜚语,会不会他们没那么难受?我思绪混乱地回到餐桌上,看着晓攸好奇的表情,勉强挤出个微笑,却再也没有心思说话,只呆呆地吃着饭,食不甘味。只觉得盛夏里,竟从头凉到脚,脑子轰轰作响。
从饭店出来,门口有家哈根达斯店,晓攸忽然转身对子越说:“爸爸,我想吃冰激凌。”冲我眨眨眼,“阿姨,你等着我啊。”说完拉着子越走进了店里。
从外面看店里排队的人不少,李秘书出去把车开出停车位。等着心慌,我又拿出手机,给妈妈拨了个电话,试探问着:“最近身体还好吧?”
“好。”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慈爱,“你怎么想起打电话了?”自从有了孩子,我给家里的电话更少了,实在无法面对她们的关切却满口谎言。
“今天有空。铺子里的生意忙吗?”听妈妈平和的声音,看来还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舒口气。
“忙,今年的生意不错。你爸说能多赚点把借的钱早点儿还了。”妈妈应着。晓攸从店里出来,举着两盒冰激凌,向我走过来:“阿姨。”我忙和妈妈道了再见把电话挂了。
晓攸已经走到我身边,把一盒冰激凌递给我,笑得清甜:“阿姨,吃个冰激凌,别发愁了。”像大人似的关切语气让我心中暖暖一动,抬眸看向子越,他唇际轻挑,笑得舒展。
我忙伸手去接,手机链却忽然掉了出来。上次和子越在小摊上穿的那个手机链,新手机没有挂链的地方,我买了个很可爱的大大的卡通软塑胶套,在音量控制键旁的手机套上系着,平日也不愿旁人看到,却又想给手机链个容身之所,就在套和手机之间的缝隙塞着,刚才急着接过晓攸的冰激凌,手中一用力,链垂了下来。
晓攸看了一眼,松开手里的冰激凌一把拽过我的手机链,我没接住,冰激凌掉到了地上。“越爱薇”三个小珠串成的链在晓攸眼前晃着。
晓攸转头看着子越的衣兜。我的心跟着一抖,这个孩子一定早就看到了子越衣兜里的手机链。子越的目光也沉了。
晓攸的脸唰地一下,几乎没有血色,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我,满脸的惊讶,而我脸上慌乱抱歉的表情,早已告诉了她答案。
瞬间,晓攸满脸的寒冰,恶狠狠冲我吐出两个字:“婊子。”我愣住了,纯洁可爱的晓攸,嘴里吐出的这两个字和她是那么不相称。那两个字,把我的心割得好疼。刚才还在让我别发愁的晓攸,忽然就恨我入骨。可我怎么能怪她,我只有满腔的内疚,是我伤了她啊。
子越一把扯过晓攸的肩,声色俱厉道:“谁教你的脏话?”
晓攸咬牙冲着子越吼着:“她是个婊子,骗子,她抢了我的爸爸,还跑过来假惺惺地骗我。”
“晓攸。”子越喝止道,“大人的事,你不要插嘴。”
晓攸转看向我,眸子里掩藏不住闪烁的恨意:“你这个贱女人,是你让我爸爸不回家的,你该去死。”
子越一把扯过晓攸,挥手就是一巴掌:“闭嘴。”清脆响亮的一记耳光,打在晓攸脸上,却狠狠抽在了我心上,我抖得厉害,眼前一片金星。
“爸爸?”晓攸被打愣了,声音带着哭腔,“爸爸,你以前没打过我的。”看看我又看看子越,晓攸哭着喊道:“我要回家。”说着跑了出去。
我本能地就想追出去,却是头晕眼花,刚迈了步子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当我悠悠地回转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子越的怀里,映入眼帘的是子越焦急的眸子。“晓攸呢。”我问着,声音有些喘息。
一丝担忧划过子越的眼眸,他轻轻拍着我:“先去医院。她那么大了,找得到路。”
我想再说什么,可是身体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迷迷糊糊的半晕半醒,只感到李秘书的车开得风驰电掣。
到了医院做了检查,有些贫血。医生看结果的时候,子越恰巧有个电话,他出去接。医生和我建议住院观察保胎。可我知道,只要我在医院,子越就没法脱身。而且上次见红也是回家吃药养着,都没什么问题。我忙向医生说着:“给我开点儿药,我不习惯住院,回家也一样。”
医生想了想道:“也行。不过万一不舒服就赶紧来医院。”便挥笔开了药。子越回来了,我忙看向他道:“吃药就行。让李秘书送我回去吧,你去找晓攸。”
子越也有些心不在焉,点点头,再三嘱咐李秘书把车开稳,匆匆出了医院。看着他的身影远去,我的心才像回转过来似的开始阵阵抽疼。尽管千万般地自欺欺人,还是到了这一天,看到了晓攸的伤心痛苦,自己也在承受良心的鞭挞。还有父母,他们知道了又会是怎样的一场暴风骤雨?
我整个人像被掏空一般,软软地没了力气,脑子完全空白。车行到家,我爬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不要再看,也不要再听了,所有的一切,都不要再进入我的脑子了,我承受不来。
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再一睁眼已经快五点了,和子越分开也快两个小时了,我抓起手机打着,一接通就迫不及待地问着:“晓攸找到了吗?”
电话那头是子越疲惫的声音:“没有。你好好休息,找到了告诉你。”说完不待我再说话就挂了电话。
抱着电话,我的心揪起来,眼泪不觉涌出,在担心和自责中徘徊:晓攸在北京能去哪儿?老天,求求你千万保佑她别出什么事,否则我这辈子又怎么心安?我做的孽,如果要报应,就报应在我头上吧。再也无法安睡,就那么呆呆地抱膝坐在床上,盯着手机发呆。
天渐渐黑了,有风从窗户森森吹过,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我的目光锁到门口。
子越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进来,看了看我,艰涩说着:“晓攸自己回家了。”
“天津的家?”我问着。
子越点点头,却不再看我,转身去了书房。我起身追过去,倚在门边,看他失神地坐在椅子上,狠狠抽着烟,表情阴晦,除了疲惫,我看不出其他的神色,可他的内心,应该是后悔的吧。
他对晓攸的疼爱,眉梢眼底,都能看得出来,可今天,为了我,他第一次打了她。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自己生气跑回天津。想想都后怕,她是怎么回家的啊?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这辈子,谁还能安心活着?我忽然好怕,怕子越会责怪我。
转身回了卧室,头仍然很晕,我无力地躺着,心跳得慌乱。直到后半夜,子越走进卧室,躺在我身边,一夜满腹心事。
早晨八点多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起身站到窗口接着。那边的声音很低,我没有听到,只看到他眉头紧皱。挂了电话,他看向我道:“晓攸昨晚一直发烧,我回去看看。”
“快回去吧。”我催促着。他扶扶我的肩,深看着我道:“照顾好自己。”转身离去。我随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那天,是七月二十一号。
那天早晨,天便是阴沉沉的密不透风。我只觉得气憋。吃了几口东西也都吐得精光,似乎有种从头到脚的不安。
晓攸一定是被那巴掌打得又气又怕,才生病了吧。子越回去,又如何面对他心爱的女儿,昨天至今,我也心里百般纠结着,越发觉得全身无力。
快到中午,噼里啪啦的疾风暴雨,砸地有声,仿佛天地都被大雨笼罩了起来,我站到窗口,南瓜现在已经叶子很大了,想来能抵得过这暴雨。我便稍稍安心些,大雨砸得心烦,走到楼下打开了电视。无聊看着肥皂剧。
到了下午四点多,我换着频道,好多个台已经开始播着北京的灾情了,房山那边很多被淹的,还有些地下通道,立交桥下,都有积水,还有车被困住。不觉有些好奇,北京还能被水淹没?最初只是觉得不可思议,看着心里越发跳突,眼皮也跳。便关了电视在沙发上寐了一会儿。
再睁开眼,暴雨更是天翻地覆。我吩咐着:“张姐,别去买菜了,雨太大,随便吃点就行。”
张姐应着,去厨房张罗。我看看时间,快七点了,打开电视,却是惊呆了,从没想过,北京的水能淹死人,看着一个个的通报,我开始抖起来,子越从早晨出去,没有给我一个电话,尽管此刻我觉得他应该在家,可看着电视上的水漫片片,还是慌乱了,忍不住摸出手机,想了想,给他发了条短信:“安全到家了吗?”
几分钟像几个世纪,十五分钟过去了,没有回音。我实在焦虑难耐,打了个电话,却是标准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我的头轰地就大了,一遍遍发疯似的打,一遍遍告诉我无法接通。电视里不停地播报着因为暴雨触电,淹没死亡的人员,我的小腹开始阵阵抽紧,心几乎要跳出来。
张姐告诉我饭好了,我摆摆手,头晕得厉害,缓缓地走上楼梯,忽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抖着手接起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叫冯子越听电话。”
我顿住步子:“他没在。”心几乎要跳出来,这个声音,我猜出来是谁了,“他回家去看晓攸了。”
那边一顿,继而声音微微发急:“几点走的?”
“早晨,不到九点。还没到吗?”我全身剧烈地抖了起来。
“没。”那边也急起来,“你能打通他电话吗?”
“打不通啊。”我捂着嘴,极力压抑着哭腔。
“你是要把我们全家都害死才罢休。”那边的女声冷冷的,猛地挂了电话。
我颤抖着又拨了一次电话,还是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你是要把我们全家都害死才罢休”一遍遍在我脑子里回响,子越是出事了吗?难道真的要报应?不要报在他身上,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我的头猛地眩晕,伸出右脚想迈上去,却根本无力支撑自己的身子,重心一个不稳向后仰倒栽了下去。没几个台阶,我滚落了几下掉到楼底,肚子开始绞痛,我无力地呻吟着:“张姐,张姐。”
唤了几声,张姐跑了过来,扶起我,肚子痛得厉害,我眼前一黑,倒在了张姐怀里。
那一觉睡了好长。记得以前,我曾抱怨过为什么不晕倒的时间长一些,如果长一些,很多事情可以不用看,不用想。如今,我真的很长地晕了一次。梦里漆黑一片,我找不到前路,只有满身的冰冷,漫天的大雨。浇得我一个接一个地激灵。
终于再次悠悠地醒来,我看到了白色墙,白色的床单,我又进医院了,真是没用。身边坐着的人,让我一个愣怔。是子越,谢天谢地,他没事。我一把抓起他的手,心里一阵狂喜。只要他没事,我便安好。
只是他怎么这么憔悴?头发竟然白了那么多,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现在的样子,倒真像我爸爸的年纪了。我一个激灵:“晓攸还好吧?”
“好。”他声音嘶哑,眸子里痛苦得似乎已经麻木。抚了抚我耳边的乱发,“还有哪儿不舒服?”
我这才把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胳膊上扎着点滴,没什么力气,小腹有些酸痛,好像有些不对劲。我急着摸上去:“孩子没事吧?”
子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反手抓上我,身子微微抖着。“孩子没了?”我轻声问着。
“还会再有的。”他几乎是挤出了五个字。
“哦。”我应了一声,再次晕了过去。这次晕的时间很短,还没等到医生来,我已经悠悠地回转过气来。医生简单检查了下,只叮嘱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我愣愣地看着子越,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轻声问着他:“你在吓我,是吧?”子越一手捂着脸,低下了头。
“哦,那是真的。”我长长出了口气。不再言语。脑子里完全空白。孩子没了,孩子,谁的孩子?我有过孩子吗?和谁?眼前的这个男人又是谁?我感到自己的脑子像脱了轨的火车疯跑,整个世界都与自己疏离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发愣。子越和我说话,我都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小小的看不清样貌的影子。梦里都看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我吗,会不会像电视里的胖嘟嘟的孩子那样摇晃着小手扑到我怀里?会不会乖巧地糯糯地喊我妈妈?可是,我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样子啊。眼泪缓缓无声地流着,却紧闭双眼,不想看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天又将黑了,门一开,艾云急匆匆走了进来。到了我床边眼圈就是一红,“小薇。”
艾云,这是艾云,我这才像大梦初醒一般,扑在艾云身上“啊”地哭出了声。我从没有过那么尖厉的哭声,一声声,撕心裂肺,与其说是哭,不如说是嘶吼,是哀号。艾云拍着我的背泣不成声。子越不忍再看,扭头冲出了门外。
这辈子,锥心的痛,只那一次,便够了吧?那个我心心念念盼着,又用尽全力想保护的孩子,就这么离开了。我哭得天昏地暗,所有的过往才闪过我的脑海。原来大恸之后,不是大悲,只是麻木,只是失魂,等到大悲的时候,已经是意识回转的时候。
艾云紧紧地搂着我:“小薇,想开点,母子也是种缘分。没那缘分,强求也没用,也省得越往后越伤心。”艾云大概是想起了她那七个月的缘分,悲从中来,也泣不成声。
缘分?本就是孽缘,何来缘分?我哭着倒在她肩上。过了许久,我哭到麻木,不再哀号。艾云喂我吃了两口粥,我又全都干呕了出来。只空洞地躺着。
直到夜深,艾云才回去。子越守在我身边,看着他一夜之间,早生华发,我说不出话来。我想说句抱歉,可我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子越紧紧握着我的手,和他一夜相对而望,却都没有话说。
过了许久,子越嘶哑着声音说道:“养好身体,我们还会再有孩子。”我无声地笑了,笑到全身发抖,笑到眼泪四溢,子越有些害怕,紧紧地抓着我的肩:“小薇,小薇!”
“我们?子越,我们哪有那个缘分?”我无力地闭上眼睛,把他的手挣开,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再看,再想。
子越重又把我的手紧紧抓着,不肯松开。我没再挣扎,心里却无限悲凉。游离的灵魂,找不到出口。不愿放手又能如何?终究是没缘分,强求的结果,是一群人的心碎神伤。
半晌,游离地问他:“我睡了多久?”
“一夜一天。”他攥紧我的手,放到额上。
我已经睡了那么久了。一夜,暴风疾雨的那夜,心忽然一抖:“你赶上暴雨了是吗?”
“是。地下通道积水堵车,没有信号。”他的声音沉沉的,在暗夜里像流动的冷风。“哦。”我的心缓下来,他没有遭遇那些不幸,已是万幸。我闭上眼睛,再没有想说的话。
艾云第二天一早便又来看我,还带了她现在擅长的鸡汤。我却仍然毫无胃口,勉强喝了几口,忽然就毫无预兆地抑制不住吐了出来,没来得及支前身子,直吐得一身。我有些木然地看着艾云,很脏,我看着又想吐了。
子越一把抓过床头柜上的毛巾,细细地给我擦拭着。艾云一愣,红着眼圈:“我再去帮她找身衣服。”
不多时艾云又拿了身病号服给我,正准备换着,子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看了看,眉头皱起,表情是无奈的纠结。只看他的表情,我已经知道是谁的电话了。不知为何,前所未有的烦躁、心酸、难过一股脑地化作一团戾气,我冲子越大声喊着:“出去,你出去!”
从我认识他以来,我从没那么大声对他嚷嚷,以前是不敢,后来是不舍,而我也素来不是高声说话的人。可是那天,我变得不再像我,变得像所有的癫狂的女人,歇斯底里地喊着:“别在我眼前,你出去啊!”全身抖成一团。所有的气血都往脑门上涌。
子越有些愣怔,眸中一丝受伤的痛楚,微微叹口气,边往外走边接起了手机。艾云一把搂着我,拍着我的背:“小薇,冷静些。”
我伏在艾云肩头,心里酸涩,却已经流不出眼泪,只是喃喃着:“回家去,回家去,不要烦我。”那个手机铃声,已经像个催命的梦魇,让我听了就害怕,听了就揪心。
不多时,子越回来,艾云看着他问了句:“没事吧?”他摇摇头,没有吭声。不多时,手机又响了,他挂掉,又百折不挠地响起来。
我神经质地冲他嚷道:“回家去,你去看晓攸,不要在这儿折磨我了。求求你。”我痛苦地把头埋在膝里,艾云把子越叫到走廊外不知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子越回来,摸了摸我的头发,低声道:“我回去一趟,你好好休息。”我没有抬头。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迈步离去。只那脚步声,听起来那么沉重。
我抬起头,失神地看着四面白墙。麻木地失去了所有思想。艾云进来,只坐在我身边静静陪我,许久,叹口气:“小薇,不要怨他了,他的痛苦,不比你少。”
“我知道。”我把头埋下,我怨的不是他,我怨我自己,我怨这弄人的造化,我更怨多舛的命运。
“他女儿,也还病着呢。是我劝他回去的。放着他女儿不管,我心里都过不去。”艾云的声音有些纠结,“对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他对你的好,我看了都惊讶,可怎么偏偏就是这么个结果。”
是啊,怎么就偏偏爱得这么费力?我躺在床上,没再言语。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窝在被子里,任由自己神志不清地昏睡着。
子越回家再给我的电话,我都由艾云去接了,不想再听。住了两天,我实在待不住,便出院回了家。
家里没有人,一切如旧,只是物是人非。回到卧室,麻木了多天的我终于泪流满面,那张床上,我的孩子曾经听爸爸讲过白雪公主的故事,我和子越也曾拿着B超单子,傻傻描摹孩子的样子——我打开衣柜,那件小小的百家衣,正静静躺在第一层,我捧起来,哭倒在地上。
艾云咬咬牙:“别在这儿待着了,跟我回家去吧。”我哭着摇头。艾云只轻轻拍着我的背。过了许久,我终于缓和了些。
艾云说着:“你还是跟我走吧,你这儿就你一个人。对了,你家保姆哪儿去了?”
“不知道。”我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听。
“走吧,林育诚正好出差考察项目去了。没十天八天的回不来。”艾云不由分说,帮我把东西粗粗收拾了一下,去了她家。
在艾云家的日子,我喜欢一个人靠窗坐着,脑子渐渐清醒,心却惨淡清冷。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快坚持不来。终日提心吊胆,惶恐不安,在良心的煎熬和道德的撕扯夹缝中求生。以前我觉得爱可以撑住这一切,可是宝宝去了的痛,实实在在地告诉我,我根本保护不了我的孩子,又或许,这真的是上天的惩罚。
我该怎么办?没人能告诉我,我自己更回答不了。无助,是我最痛切的感受。
子越是一周后回来的,我的精神好些了。只是人有点木。而且很怕见他。想到他,就觉得泰山压顶般的沉重,对他,有丝愧疚,有丝疏离,无法面对。要不是怕林育诚回来我呆着不方便,真想一直在艾云那猫着。
一路和子越话很少,我随口问着:“晓攸怎么了?”
“出疹子。”他叹口气,“她身体一直也不算好。”
“哦”,我木然应着。再无话说。
车快行到家,我忽然想起:“张姐呢?”
“换了一个。”他答得面无表情,“这个姓余,是我大嫂的一个远房亲戚,照顾月子有经验。”
月子,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也算小月子吧,心里凄凉,面上却早已失去了表情。
以前很喜欢在月明风清的时候,坐在窗边看月听风。可现在,忽然很害怕夜晚,害怕那种叫天天不应的无助。急急地拉上窗帘,只想把屋里罩得密不透风。
子越看着我的样子有些怔忡,半晌道:“你怨我吗?”
“没有。”我无奈地摇摇头,“我怕你怨我。”
“会好的。”子越揽着我,抿唇不再言语。我偎在他怀里,那种无力,从我似乎可以渗透到他的身上。
余嫂比张姐细致很多,也的确有经验,无论饮食搭配还是生活小节,都有不少方法。让我很是放心。
这天厨房的微波炉坏了,余嫂问我有没有保修卡什么的,可以找人上门维修。以前这些电器的说明书保修卡之类,都是张姐保存着。我翻了了几个柜子,也没找到。
拿出手机又给张姐拨了个电话,正担心没人接,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声响起:“喂?”
听声音也就二十岁左右,我有些疑惑:“这是张翠芬的电话吗?”
“哦,这是我妈的电话。”对方答着。
“她方便接个电话吗?”我问着。
他犹豫了下:“你再过半小时打吧,她在家,我在外面买菜,大概半小时才能回去。”
张姐在家,儿子出去买菜?我不禁问道:“她怎么了?身体还好吧?”
“前天腿骨折了,在家休息呢。”张姐的儿子声音有些沉重。
“啊?”我吃了一惊,“怎么弄的?”
“我也不知道,她说摔的。你待会打吧,我得赶紧买菜了。”对方说着急匆匆挂了电话。
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是怎么弄的,好好的怎么能摔得那么厉害。过了半个小时,我又打过去,手机却是关机状态,直到晚上,再没打开。本想问问张姐的情况,也只好作罢。
日子一天天过去,和子越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平静。但是却有些沉重,我和他,似乎都被压得喘息不上,原来真的不是有爱,就能忽视一切。
却是一天忽然接到徐硕的电话,要请我和子越吃饭,还神秘地说原因去了才告知。问了子越,上次收购酒厂的建议徐硕已经在着手了,目前进展不错。难道是要请吃饭感谢?不论如何,也算沉重生活的一点亮色,多日不出门的我终于收拾了一番,和子越一起到了饭店。
一身浅粉的若琛笑语盈盈坐在徐硕的身边,我不禁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他们和好了,真好。徐硕迎过来和我们打着招呼。
“小薇姐,你瘦了。”若琛轻轻牵起我,有些心疼地说着。
“哪里。”我摸着脸转移着话题,“怎么今天想起来吃饭了?有好事?”我本是随口一说,却不曾想若琛的脸腾地红了。
“真的有好事?”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和若琛领证了。”徐硕摸摸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啊?”我和子越都是一愣,徐硕也太突然了,之前还纠结着分手,居然这就结婚了?“你爸妈同意了?”我问着。
若琛低下头咬咬嘴唇,徐硕揽紧了若琛:“她把户口本偷出来和我结婚的。”
若琛,这个乖巧的女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子越向徐硕伸出手,声音厚重:“恭喜你。”
徐硕握着子越的手,认真说道:“谢谢,冯总,真的谢谢你的帮忙。”子越摆手,“不值得一提。”
四人落座后,不多时,菜上齐了。服务生端来一瓶红酒,徐硕张罗着:“今天一定得喝点儿。”说着给子越和自己倒上,看看我,笑着:“孕妇就免了。”
我的笑容瞬间凝固了,脸色变得惨白。想来徐硕最近忙着收购酒厂的事,还不知道我的情况。子越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徐硕神色一怔,已是明白几分。若琛打着圆场,拿起杯子:“都来点儿,让我们也尝尝女中豪杰的滋味儿。”
“你就得了,喝了待会谁开车,咱没司机。”徐硕微微嗔着若琛,眸子里却是满满的宠溺。我看着有些眼酸,从徐硕手里拽过瓶子,笑笑:“我陪着,不醉不归。”
就想给自己倒上,子越一把按住,表情有些严肃:“你的身体不能喝。”
若琛甜甜一笑:“小薇姐,别让冯总心疼了。”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作罢。
徐硕先敬着子越,感谢他为收购的事儿搭线,还帮着联系贷款那边及早放款。事情才办得这么顺利。子越一口气全干了,把红酒喝得像葡萄汁般通畅。他的心情,却是没那么通畅吧。
我和若琛说着私房话儿,悄悄问她:“你爸妈知道了吗?”若琛点点头,脸上浮出丝淡淡的伤感:“她们很生气,说就当没我这个女儿。”转而笑笑:“不过证都领了,也没办法了。慢慢会接受的。前几天还不让进门,昨天让进了,只是还没好脸色。”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何况是父母的心。
“你真勇敢。”我由衷地说着,敢于这么坚持自己爱情的女孩子不多,像若琛这样看着柔弱温顺的女孩子更罕见。
“徐硕值得我勇敢。”若琛低头浅笑,素手拢拢头发,无名指上一枚小小的钻戒映入我的眼帘。细细的圈圈,上面的钻石像小米粒般闪着熠熠光彩。却看得我眼热起来,大小又怎样,谁说戴着鸽子蛋的就比若琛幸福呢?
只是戒指,这种在别人那儿很普通的装饰品,对我来说好奢侈,这辈子我还能有机会戴上吗?不觉有些心酸,失神地喝了满满一杯果汁。
“说什么悄悄话呢?还自己喝上了?”徐硕打趣着。
“说你欺负若琛,白白骗了这么好的姑娘。”我回应着他的玩笑。
徐硕已经喝得脸微微泛红,一把抓起身边若琛的手,有些动容道:“老婆,小薇说得对。现在是亏待你了,什么都没有跟我裸婚,起步阶段,原谅我。”这个徐硕,结婚证没领两天,老婆倒叫得挺顺口。
若琛的星眸笑意盈盈地闪着:“你已经把最珍贵的给我了呀。”我忍不住问着:“什么是最珍贵的?”
“一个家。”若琛答得很快。我的心扯了一下,一个家,便是最贵重的承诺了吧。
我拿起果汁敬着徐硕和若琛:“有情人终成眷属,祝福你们。”徐硕也喝得不少,话多得离谱:“小薇,我得谢谢你,你劝我珍惜眼前人,我才发现她那么好,只有她,让我吃饭时杯子里的水一直是热乎的。只有她,不计较我有钱没钱,还能嫁给我。”
正在给他杯子里续热水的若琛听了这话,微微一怔,随即幸福地继续手里的动作。看着若琛,我忽然有丝羡慕,从心底里往外的羡慕,忍不住说着:“你能给她幸福,就够了。”
听我口气丝丝伤感,若琛转移着话题:“给你说个徐硕的糗事,前两天去领证,他居然忘记带身份证,指天誓地地和办证大妈说本人无疑,大妈让他回去取,他来了句,我要是冒名顶替,她也不干呀。大妈打量了他一番,笑笑说,看模样,那倒是。”我扑哧一乐。
徐硕有些懊恼:“大妈审美有问题。”听他们讲领证的种种乐事,仿佛身临其境,也感染到他们那种乐趣,我的心里痒痒的,不由问着:“结婚就带身份证和户口本?”
“嗯,”若琛应着,“还得带结婚照。”徐硕大着舌头:“我现在有攻略,到时候指点你。”说着又叫服务生拿酒。
到时候指点我?我的心忽然涌出无限的悲凉,我怎么会有那个时候?再看徐硕若琛,忽然觉得我像个局外人,看着他们的欢乐,我独自伤悲。子越将我的手紧紧握住,我却仍觉寒冰入骨。
那晚在别人的喜悦中,我有些悲凉。回家的路上,司机开着车,我和子越坐在后面,靠在他的身上,熟悉的烟草味,却疏离陌生。我第一次认真地审视着自己。
什么是最宝贵的?若琛说是一个家。以前我以为是爱,人该为爱而生,为爱执着。可是没有婚姻和家庭支撑的爱,怎么那么虚无?那么脆弱?那么沉重?
当面临生命丁字路口的时候,我和子越,都能做到义无返顾,可是原来生死不是最难跨越的,最难跨越的是人心的枷锁!是生活的消磨!
说出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并不难,能默默在阴影里坚持着柴米油盐的爱才是真正的艰难。我能一直在阴影里活下去吗?我不知道,孩子的消失,让我失去信心,也开始怀疑自己。我的心似乎被什么锁住了,我不够狠,不够忍,注定难逃心灵的折磨。而这种折磨的煎熬下,我们的爱,能走多远?尤其今晚,听她们讲领证的时候,我忽然就扯得心疼痛撕裂,这才是真实简单的幸福,那么令人向往,而于我,却是不能想,不敢想,不该想的事。
心痛之极,不由得低声问着子越:“如果我们分开,我是说如果,你会怎么样?”
子越把我箍得很紧,浓重的酒气扑来:“没有那个如果。”
“万一呢?”我不折不休。
“把你找回来。”他的声音沉沉有力。
“那我要是和别人结婚了呢?”冒出这句话我自己都打了个寒战,我听到自己心里疯狂说不的声音,想到和别人结婚,竟然自己先撕心裂肺起来。
他沉默了许久,声音低沉坚定地说着:“我绝不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和别人不允许,和你不可能,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吗?忽然有些莫名的烦躁,我的思绪混乱一片。
小月子出了,在余嫂的细心照顾下,我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不再觉得头晕体虚。但是心情却总是麻木居多,有时照照镜子,自己都不知道以前的快乐哪去了。只觉得疲惫不堪。
时近九月,天气渐渐转凉,子越的生意依旧忙碌,他不在的时候,我便自己在屋里待着,无聊地看着电视里各种情感节目,却始终没找到自己的出路。而他在的时候,我虽心有所系,却也感到和他之间,很多轻松的欢乐,就像昨日之东流水,一去不返了。这种疲惫的挣扎,他不肯放手,又能得到怎样的归宿?我很茫然。
晓攸的脾气有些像子越,爱憎分明得厉害。自从上次子越打了她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再给子越打电话了。子越打过去也是粗粗问候三两句就挂断。我有些担心问他:“晓攸不会一直生你气吧?”
“小孩子,过几天就好。”子越淡淡笑笑。这个过几天,直到过了快二十天,才渐渐缓和些,听着他和晓攸电话里逐步有了互动。
这天晚上,子越正在洗澡,手机短信响了,我看了一眼屏幕,是“晓攸”两字。担心有什么事情,便划开看了。
写着:“爸爸,周末回家吧,妈妈的生日到了。”我心里一紧,把手机放下。
子越洗澡出来,我看看他道:“晓攸给你来短信了。”他拿起看了看,没再言语。
说心里没有酸酸的滋味,那是骗人,却也无可奈何。他的妻子的生日,他是理应回去的。什么时候,这种酸涩也能成了麻木,也许就可以解脱了。
怕到周末也还是到了周末,他却仍然回到了家里。“你怎么没回家?”我有些惊讶。
“明天还有个会,来不及。”他粗粗地应着,转身去了书房。
晚上正在吃饭,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接起来是晓攸清晰的声音,有几分怨气:“爸爸,你怎么不回家?”
“明天有事情忙。”子越的声音平平,没什么起伏。
“爸爸,你在忙什么?”晓攸的声音有丝可怜兮兮,“难道都不能回家吗?”
“很忙。”子越的声音有些清冷,并不像往常那般温和,“你陪着过吧。”说完又问了几句晓攸的学习便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子越的眉头一直皱着,我忍不住说着:“或者改天补上也行。”
“往年也不是年年过。”子越的语气几分不耐,我便没再吭声。过了一会,子越的短信响了,他看了看,似乎忍无可忍地拿起手机走到了客厅,我停下筷子,听到他有些薄怒的声音:“卢南,你最近花样怎么这么多?”
我的心咯噔一下,子越的声音有些暴躁:“我很忙,我也不是第一天忙着这样。以前你怎么活的?”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更激怒了他,他生气到极致是入骨的冷漠:“你同意我没意见。”我的心忽地悬了起来。对方说的什么,我似乎已经猜到了一二。心忽然像策马狂奔般地急速跳跃不止。
我有些紧张地走到餐厅门口,看子越在客厅倚着窗口听着电话,沉默不语。半晌,不知那边在说什么,他的表情微微缓和了些,说道:“不会。安静些吧。”像是安抚的语气。接着挂了电话。我的心忽然就酸涩到无以复加。什么不会呢?是说不会离婚吗?他说不会离婚,我该心里踏实才对,可为什么,我的心会痛得没法呼吸?
胡思乱想着回到餐桌,子越已经回到饭桌旁。我很想问问什么不会,却问不出口。我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立场。一餐饭吃得都很沉默。
回到卧室看他换着衣服,辗转了几个心思,我忍不住婉转问着:“她,是不是担心了?”
子越抬头看了我两眼,说着:“这不重要。你不要乱担心。”我不乱担心,有的事也会发生,我有些失神地说着:“她终归有资格去要求你。”
“小薇,有的感情我给不了她,从开始她就知道。”子越沉声说着,看我的表情有些痛苦的挣扎,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吭声。他想说什么,我想我是明白的。
“就像有的东西,给不了我一样。我懂。这都是没必要的为难。”我努力撑出个微笑对他说着。看他沉默不语,我的心像冰川没海一样,瞬间寒凉到每寸肌肤。
“不要太敏感,会很累。我和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但也不是几句话说得清的。”子越微微蹙眉,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敏感?我忽然很想笑,是我敏感,还是这份感情本来就脆弱?我淡淡笑道:“是累了。”挣开他的手,走到浴室放开了水。水开得很大,冲着我的脸,我已经分不清是水还是自己的眼泪。
是的,为了爱,我可以不要一个女人最想要的家庭,我可以不要光明正大的身份,可是,这不代表我能把这卑微暗夜的日子过得甘之如饴,更不代表我看到他斩钉截铁说着不会和别的女人分开的时候,我还能微笑坦然。
我洗了很久,出来后他已经去了书房。后半夜听到他回来,我装着睡着没有睁眼。
第二天上午,直到八点他还在床上躺着。我好奇问着:“你今天不是有会吗?”
“下午。”他说着起身,到卫生间洗漱。忽然他手机响了,我从床头柜上拿起来,摁了一下,对他喊着:“李秘书的短信。”
“什么事?”他一边刮着胡子,一边问着。
我划开,答道:“说怕路上堵车,中午一点来接你开会。”他没回答。
我看到这天短信下面就是晓攸的短信,忍不住打开,显示发送时间是昨晚七点多,应该是我们吃晚饭的时间,是晓攸对着蛋糕有些发呆的身影,苍白的小脸上全是失望的表情,这个孩子曾经那么喜欢吃蛋糕,可没有了爸爸,纵然面对着蛋糕,也掩饰不住满脸的难过。
难怪子越昨晚看了短信会生气,可是这份难过,归根到底又是谁造成的呢?昨晚自己无端的别扭,比起这个孩子的难过,真的是很不应该。
我默默走到卫生间,看着子越刷牙的身影,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子越忙乎完了看我倚着门框发呆的表情,一怔,问着:“怎么了?”
我轻轻伸手圈住他,偎在他怀里,说不上的滋味。他回揽着我,吻上我的发丝,有些动容:“你很久没抱我了,薇。”只是那声音里,多了丝酸涩。
9月下旬的一天下午,我正在庭院里溜达,看晴空一鹤,秋光潋滟,忽然接到了邵琦的电话,我有些惊讶,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自己也一直焦头烂额,没顾得上再问询她,接起来很开心地说着:“喂,邵琦,最近还好吗?”
“还好。”邵琦的声音有些空洞,“好久没见你了,你好吗?”
“我,还好吧。”我苦笑答着,我的境况,实在算不得好。“你怎么样?”
“我要回去了,姐姐。你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聊聊天。”邵琦的声音软软的,却很平静,没有波澜起伏。
“好。”听到她要回去,我的心里不免几丝感伤,纵然她曾经伤我至深,但终究那段友谊,也是我记忆里美丽的过往。对她难免几分挂心。
她说过来找我,顺便出来走走,于是约在了小区附近的一个咖啡屋。我收拾了一下便提前过去,拿着杂志边看边等。
过了大概快两个小时,邵琦走了进来。看到她,我差点没认出来。虽然她原本就娇小,可现在瘦得形销骨立,面色也苍黄憔悴,再不是以前那个白净莹润的瓷娃娃了。头发简单地扎了个马尾,衣服穿得有些单薄,已是初秋的季节,我都穿长裤了,她还穿着裙子,越发显得整个人萧条瑟缩。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站起来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几个月没见,便又是沧海桑田。邵琦过来握着我的胳膊,一语未尽,只哽咽喊着:“姐姐。”
我轻轻揉揉眼睛,做出个轻松的表情:“快坐。”待她入座后点了两杯咖啡。看着她的样子,我忍不住问着:“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邵琦淡淡笑笑:“没事,虽然瘦,也挺有精神。”我才放心了些,问着:“你是回老家吗?”
“不是,真想回家,可惜回不去。”邵琦啜了口咖啡,看着我的神情有些木然,半晌,说着:“姐姐,我来主要是想和你说对不起。我这一走,只怕这辈子我们见不到了,我最挂念的朋友,就是姐姐。”邵琦的声音有些愧疚,“我始终原谅不了自己曾经对你做的事。可是除了那件,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姐姐的事。”
“邵琦,都过去了,该放下了。”我也不免有些动容,“你只是太爱那个人,我能体会那种感觉。”
“可惜,他无法体会。”邵琦凄然笑笑,“姐姐,一辈子那么爱一个人,到底值吗?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反而毁了自己。”
我能体会邵琦的心境,何况我的落寞也不亚于她,“是得是失,都说不上来。你和那个男孩怎么样?”我想起上次去看她,那个送她黄玫瑰的男孩。
“高嘉俊?”邵琦愣了一下,声音满是凄苦,“他后来找过我,我能感觉到他还是放不下我。满怀欣喜地和他又交往了一阵子,可是他同事知道了我的过去,指指点点的,最后他还是和我分手了。他说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
“多久的事?”我有些心疼地握着邵琦的手,这个男孩,不能说不好,只是终究太年轻,经历得太少,无法理解邵琦吧。
“半个多月前。”邵琦笑得惨然,“我不怪他,姐姐,真的。我只是自己后悔。”
“你后悔了?”我有些惊讶,邵琦对周川的爱,那么深刻都会后悔吗?
“姐姐,以前我觉得周川是我的天,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都着迷了似的。我不后悔认识他,更不后悔爱过他。可是,我认识嘉俊后才知道,有的事情,你做了,就没法抹去,没法回头。我后悔跟了他那么久,还弄得尽人皆知。现在想重新来过,根本不可能了。”邵琦的调子落寞得凄凉。
我不知该说什么,人言可畏?还是那个男孩太不坚定?我说不出,那个男孩,只是拥有了一颗正常男人的心,没有强大到包容邵琦的所有。
“姐姐,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趁着年轻,多给自己谋划谋划吧。能早抽身最好,不要像我,落个不光彩的过去,再也摆脱不了。也别像马太太那样,等了一辈子,人到中年被甩了。”邵琦看着我有些语重心长。我点着头。
她从包里拿出两只手串,很漂亮的紫水晶,递给我:“姐姐,都说紫水晶能带来好运,送你一只,另只,你帮我给若琛吧,听说她和徐硕结婚了。祝福他们。我就不再去找他们了。”
我接过来,不免有些唏嘘,她和徐硕,阴差阳错,错过了一世的缘分。
天色不早,邵琦起身准备走了,出了茶座,一阵秋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我解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穿走吧。”邵琦幽幽地回眸看我,一霎那,我和她都有些怔忡,我不禁想起了最初认识她的那个下午,也是我把外套解给她解了一时的尴尬。物是人非,却已过了多少沧桑。
“姐姐,谢谢你。你给我的,总是温暖。”邵琦牵着我的手,凝眸看了看我,长长的睫毛有些闪动。最后挤出个微笑:“再见。”说罢,转身像只蝴蝶般,快步走出了我的视线。
那晚,我有些心不在焉,想着邵琦,隐隐地有些伤感。睡得不踏实,梦中隐隐全是暗夜,我看不清前路,耳边似乎传来邵琦有些凄凉的呼唤:“姐姐。”一个惊醒,一身的大汗。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几点了。子越摸摸我的额头:“怎么了?”我正要说话,忽然电话响起,若琛带着哭腔的声音:“小薇姐,邵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