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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偏给他看见。www.Pinwenba.com她一时慌乱,好像偷情被丈夫抓现行,一把推开裴迪,手足无措地起来,望着萧言。
“嘿,蓝潇言!我可记得你呢。”裴迪叫一声,不由分说过去拥抱萧言,两个强壮的男人拥抱,力量惊人,看来裴迪学了鬼子们的单纯直率。
萧言还盯着叶里里,看上去表情犹疑。
裴迪还在喋喋不休地回忆旧事,“老蓝,我可记得你呢,你还跟我打过架。”他一边很自然地挨着叶里里重新坐下,叶里里恨不得把这个没有眼力的人一脚踢开。
萧言很迟缓地支应几句,转而盯着叶里里,“叶里里,我给你打过多少电话呢,怎么不接呢,非典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样了?还就是大霞老跟我说说你们的情况。”
姚碧霞赶紧轻快地接过话,“那会儿里里忙呢,现在里里都自己带小团队做项目了。你们家乔雪快回来了吧,我可等吃你们喜糖呢?”
叶里里发觉姚碧霞刻意这么说,心想这人可真是聪明极了,以前当真小看她了,她居然把一切看在眼里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紧张起来。
裴迪傻呵呵地乐着,“怎么着,蓝兄,原来泡上校花啦。不过你们那时候也是有名的金童玉女,什么时候成正果啊?我们也去沾喜气。”他一边说,一边胳膊自然围住里里,好像正式圈定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萧言勉强笑笑,低头吃口东西,问,“看样子,你们俩在谈恋爱呢?”
“没有,没有。”叶里里喊起来,拼命拨开裴迪手。心里暗恨,裴迪简直是来毁她的人生的。
裴迪还在傻笑,“有什么不行,我们俩个男未婚,女未嫁,青梅竹马,而况叶里里也不像小时候那么难看了,现在也变漂亮了,是不是,里里。”
里里恨恨地看着他,“裴迪,我真想咬死你这个二百五。”
姚碧霞吃得满嘴流油,“你们俩个少在我们面前打情骂俏啊,从小就看出你们俩不是好鸟。暗度陈仓啊,早有一腿啊。你说是不是啊萧言哥。”说完拍着蓝潇言的肩膀,自己得意洋洋地乐了。
萧言铁塔一样沉默,低头吃饭,许久才嗯了一下。
叶里里心里一时急得团团转,完了,完了,萧言一定误会了,这可怎么办。
然后姚碧霞又抬起头拍着萧言,“言哥,说啊,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一盆冷水泠泠地浇了下来,平静消化了所有的不安担忧焦虑,她清醒地意识到问题跟本不在裴迪会不会让他误会,而是,他,从来都属于另一个女人。
冰冷的疼痛严重刺痛她的心脏,心中那个刚刚跃起的青鸟被一击而中,奄奄一息。
“唔,”萧言抬起头,慢慢说,“也许是明年小雪回来吧。”他望着她。
他们的目光坦白相遇,所有多年潜藏于暗河之下的情感坦荡交付,缠绕嘶叫着真相尽快到来。
后来,姚碧霞曾说过,其实我们都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为什么不说话。
怎么说啊,你和乔雪,手心手背,换你你说啊。
手心手背,她觉得姚碧霞的智慧让她佩服绝了,这两块皮肤本一个朝天一个冲地,它们各自独立绵延生长,意外交于指尖和指缝间,向上向外扩延,细密融合不分彼此,形成一个完整形状的手。
这是她与乔雪,怎可分呢?
昼与夜,晨与昏,她心绪忙乱已不可分,表面上是为了裴迪给的大项目倾心投入,实际只是为了麻痹自己,少去想这些难解的题。
萧言的电话打过来,她依然是不接的。
裴迪单独成立了项目中心,没事就泡在这个项目里,然后黏着她。他似乎活的轻松洒脱,日上三竿才开着保时捷来,摇摇晃晃穿着松垮的牛仔裤和完美修饰身材的碎花衬衣,披着一件小夹克,哼哼呦呦,逗逗这个,哄哄那个,打个响指,“都别干了,我请吃饭。”
叶里里初始很有一阵子看不起他,仗着老子的钱开个破公司,啥本事没有,不过是因为非典过后,房地产市场突然爆发性增长,赶上了好时机,只要拿了地,傻子都挣钱呢。她直接对裴迪表达这个观点,裴迪就是笑,然后过来搂她,百般调戏。项目组里一众兄弟姐妹都起哄,直接叫她,嗳,那谁,老板二房,过来看看这个设计行不行。
裴迪听了就笑,怎么就二房了,早晚我得给她扶正了。
后来有一天,正房,那个模特哭哭啼啼找上门来要见小三,裴迪无所谓地看着她,“行啦,别哭啦,我再送你辆车补偿你吧,不是都说好了么。”她抬着泪眼,凶巴巴地吼,“不行,我要见见你的初恋情人长什么样啊。”
裴迪笑了,还过来抱抱她,“得了,别在哥这儿哭了啊,你见她干嘛呢,她也不好看。我带你吃好吃的去。咱们和平分手,好合好散。”
叶里里在一旁看的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事后奚落他,“裴迪,你还真是情圣呢!你以为你是贾宝玉呢。”
裴迪还笑,“我可不是贾宝玉么,我对女人那么温柔,喜欢我的女人多了,只可惜呀,只可惜,你不是林黛玉啊。嘿嘿,你也就是个罗刹女之类的。贾宝玉怎配罗刹女呢。”
她冷笑一下,“真是搞笑,什么贾宝玉,暴发户都得比你有点气质,比你有点脑子。”
他笑,“呦,呦,你可小看我了,要不咱俩交往一下呗,你了解了解我。”
“哎呦喂,看见没,牛在天上飞啊!”
裴迪还是笑。
但是,后来,她发现,裴迪没有吹牛,他的确不简单。
每个人的聪明不一样。萧言是明的,裴迪是藏的。萧言是明明快快的聪慧,做事有方法有头脑;裴迪是全藏在笑里,他松松垮垮卸了你的防御,然后笑眯眯的一剑致命,他什么都看的出来,看到心里,就是笑,藏着。
别人给他看合同,催他签字,他眯着眼瞟一下,就慢悠悠扔回去,笑笑说,“重新拟一下吧,至于为什么不行,找个懂法律的问问。”
这个项目虽然是里里在做,但是每一个思想,裴迪都压制着他们来实现他自己的想法。
叶里里总是不停抗争,有次她摔了文件,“这个理念这么写我写不了,这个楼盘的卖点是给年轻人的一个机会,给心怀梦想的人一个港湾,简单说就好了,哪有这么罗里罗嗦推理出理念的。”
他拍拍她的头,“来,我们出去吃餐饭再聊。”
楼下有国贸附近最好的一家西餐厅。他们坐着电梯往下走,电梯下降的速度很快,好像瞬间把人的思绪扯到久远,叶里里看着眼前的裴迪,渐渐出现那个头发吹得很高,走起路来自以为很帅,其实傻头傻脑的懵懂少年,他那时张牙舞爪发泄青春,倒比现在老是笑着不动声色可爱多了。这些年他发生了什么事,叶里里一直没想起来要跟他好好聊聊这些年发生的事,她只一心一意下意识躲着他。她也同样回避说自己的,这些年,看起来平淡,其实生活中的事情已经极大改变了她。
她觉得她已经知道了职场上当说与不当说的,当藏于不当藏的,当做与不当做的,意气用事换不来利益这些道理,即使她懒得动用这些知识,起码她是深谙的,可到了裴迪这里,她深谙的一切职场道理都浅显像一场笑话。
很快到了那家西餐厅,他们一人点了一杯咖啡,沉默着喝了几口,裴迪才说,叶里里,你不想知道这些年我发生了什么吗?他头一次神情严肃,“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
叶里里没有吭声,低头看着杯子里卡布奇诺的泡沫。裴迪慢慢说起来,她才知道他出国念书那几年,他爸爸出了车祸,当场身亡。“当时鹿城传闻很多,说我爸被人害了,是好几个欠我爸钱的人制造了车祸,还说他放高利贷惹了鹿城的黑社会,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他的死,是天命,我爸那些年做了太多缺德事,就说煤矿上死的那些工人,大部分都是我爸舍不得用好设备出的事故,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唉。我爸死了,我当然难过的不行,当时人一死,欠债的人一哄而散,但是我爸欠银行的贷款得还上啊,我妈也不懂,也没能耐找老债主要钱,只知道天天哭,看着各种人来来往往要债,等到我爸的事情都了结时,我家除了他们俩结婚时的一个小房子,就再没别的钱了。我在国外也断了粮啦,学费是预交好的,不念也不行,我开始还抱了很多希望,给很多叔叔大爷打电话,我爸别的不敢说,当时没少帮衬着这些人,可到了那会儿,有的不接电话,有的接了就哭诉一通,说自己日子也不好过,还有的,语重心长地说,小迪啊,你爸爸死了,你要懂事了,你得自己养活自己了。说来有意思,最后肯帮我的竟然是我爸当年包的那个贱货,你还记得吗,有天晚上你在我家,她指使了几个流氓打我,就是她,只说婊子无情,没想到最后最仗义的是她,她说小迪,我不管你恨不恨我,我和你爸当年是真好来着,你爸待我不薄,我肯定不会见死不救,但是往后你得争气了,你没有依靠了,一切只能靠自己。从那时,我就明白了,人呢,谁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到处打工赚钱养自己了,遭人白眼,受人欺辱,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强大,就会被别人吃掉。
我疯了一样的努力,终于取得一些成就,所以,我现在想说的是,里里,你今天看到的一切已经与我老爸无关了,都是我自己挣来的。”
他的眼睛望着叶里里,叶里里第一次认认真真去听这个她一直鄙薄的曾经无知少年的每一句话,她惊讶他如何走出混沌混乱人生,具有了超乎她想象的理智和智慧,她回望他的眼睛,很快觉得那双眼睛看到了她的心里,她招架不住,又低头看杯子里的咖啡泡沫。他伸过手来抓住她抚摸杯子边缘的手说,“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我让你们出这样文案的原因。”
她抽出手来发了会儿怔,不明白这和文案有何关系,只是隐隐觉得这分别的岁月里,裴迪似乎高过她很多,有了丰富的内涵,相比起来,她竟像一杯白开水。她抬头看着他,格外真诚说,“真的,裴迪,你的变化很大,你真不是当年那个小屁孩了,我对你的印象改变很多。”
她看到裴迪嘴角起了一抹笑意,逐渐漾开,化开严肃沉重的表情,最后成为戏谑大笑,“哈哈,叶里里,你真信了啊?哈哈。”
叶里里愣了半天,莫名其妙半晌,才气恼骂他,“裴迪,你神经病啊,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裴迪很快收了笑容,认真说,“叶里里,你知道吗,做生意的最高境界,我一直认为是传销啊,你想想,它能做到洗了你的脑,让你哭着喊着求消费。这就是我为什么坚持要推理的过程,这个过程,是一种理念的逐步植入,远比一两句漂亮好听的话力量大,因为我虽然是卖房子的,但是这个房子却有着我的理想,我就是想向人们宣贯我的理想,他买了房子的同时,还买了一个我们共同的理想。”
叶里里低头很仔细地听着他说,最后抬起头说,裴迪,我认为你是对的。
但是裴迪又过来抓住她的手,似笑非笑起来,“这个楼盘的设计已经开始招标了,潇言的工作室也投标了。”他接着说,“我再做一个推理,最适合你的人是我,你喜欢的人,并不适合你。”
她听着,心头一烫,手一惊,脱出了裴迪的掌心。然后飞快地说,“可惜感情是不能用来推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