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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永别了——花儿向我低语,
一面将脑袋垂向胸前,
它说我再也不可能见到
伊人的面影和祖辈的家园。
亲爱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啊!
我见过它们;也见过这大地,
像接受新的爱抚和温存。
我将要接受这临终的战栗。
因为我领悟了人生的真谛,
微笑着走过生命的途程——
所以我时刻向人们说道:
世间的一切逝去又重生。
反正另外的人会要到来,
他早把逝者的悲伤遗忘,
他将给未亡的亲爱的人儿
编一首更好的歌儿来歌唱。
当我的爱人和她为新欢
听着这歌儿——在寂静的处所——
也许会想起我这个人来,
像想起那永不重开的花朵。
——叶塞宁
意
当我的爱人和他的新欢唱着欢乐的歌时,会想起我这不重开的花朵吗?
爱情的美好,常常在于两个人面对生活给予他们的那些不能在一起的挫折和牵绊时,毫不退缩,永远相信对方,永远相信爱,永远都不绝望。
而爱情的痛苦,常常是在于面对挫折和牵绊时,只有一个人一直都不绝望。
在爱情里,独守一份希望,是可怜的,是卑微的,因为这份不平等,你所有的努力都是放下尊严,你始终委屈地在寻全,偏偏你陷入其中还总是舍不得退出,直到伤到最后才明白,与他的这一场,只是你自己的独角戏。
每个独角戏的主人公,都会在眼泪中变得透彻,透彻了,也就在心里为自己炼出了离开他的勇气——我爱过你,但是我现在要离开你。
或许在独角戏里,深爱着的那一个人,所成就的勇敢和懂得的道理,往往比被爱的那一个人多许多吧。
叶赛宁 (895——1925),俄罗斯田园派诗人。自古才子配佳人,叶赛宁也是如此,他21岁时与他生命中的佳人美国舞蹈家邓肯相识,很快他便与这位大他十七岁的女子热恋并结婚,婚后有段时间他与邓肯一直在欧洲及美国旅游。后来或许是因为各自的性格原因,或许是急切美好的爱情总是会在岁月中渐渐显现不完美,两人开始出现感情危机并时常争吵,直至彼此再也无法迁就终于离异,后来叶赛宁回国,不久出版了轰动当时文坛的诗集《莫斯科酒馆之音》,也展示了他当时的抑郁消沉。1925年某夜,在旅馆里的叶赛宁突然去世,年仅三十岁。究竟是自杀还是其他原因,文学史至今没有交代。
情
她为他,做了许多努力,但是这一切换来的,不是他的感动,不是他的珍惜,而是他的陌生。当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游离,当他对自己的注视的时间都吝惜,当他再也走不心里来和自己一切分享曾经的相知,那么,分手吧,她要用最后的微笑,勇敢地作别他们之间那一朵永远都不会再重开的花朵。
注视我,请用十秒钟
一、
兰屿一直觉得,不近视却以黑框眼镜为饰物的人都是怀疑论者,他们首先怀疑自己眼睛不够美,所以加个眼镜,然后怀疑别人对自己的眼光会充满疑问,于是就特别想隔着两块玻璃去做一件令别人无法估量她能力上限的事业。
目前,兰屿就正在这样的状态里把一间叫“碎银”的旧品收购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
虽然欧瑞总是不屑于她的事业,三年前,欧瑞是在附近各大学里毛遂自荐找代课的美术老师,兰屿是一家合资企业的意大利语翻译。
那次,欧瑞在师院上课,兰屿在湖边等他,看到一群学生庆祝毕业把书甚至手机都往湖里扔时,她突然就在波光鳞鳞的湖面上找到让她激动的良机。
但当兰屿辞职后激动地说:“我们替毕业生把累赘旧物换成一张打拼天下的火车票,这是双赢的事情!”欧瑞沉默不语。
“碎银”一直茁壮成长,营业到年底,兰屿又打广告招员工时,欧瑞说:“想不到打杂的比我挣的还多。”这话里,多少有些自卑的意味。
那时候正值寒假,他揽不到代课活儿,天天在公园画头像,一张八十块,一月下来大概能画十张。兰屿偷着开心,她早就想让他明白,艺术养不活人,他想在现实生活里得瑟,得有平台、资历、背景等等,可是除了还算不错的画画功底,他什么也没有。
兰屿蹲在仓库里挑拣收购回来的旧书,原本是想等到春季纸张涨价后再脱手,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没多久,在“碎银”对面,有了一间五十平米的旧书店,取名“活页”。她笑着对欧瑞说:“让以斤买来的百科旧书,再以本卖出,这就是你目前的事业,而你的追求同样还在,我已经让人把招聘广告贴到各校园,春季开学,就会有同学来做兼职,那时你就有时间画画了。”
他犹豫了一下,目光复杂地看了她几眼,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她递来的门店钥匙,忽然把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那一刻,兰屿觉自己是幸福的。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的梦想而牺牲和付出,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二、
“活页”里图书种类繁多,全部二到五折,有人说它是山寨版的百科书城,人气很高。
兰屿站在“碎银”的小办公室看对面忙碌着的欧瑞,思绪飘远。
她是在遵从内心。如果她不走出第一步,那么她和欧瑞便还是那样,她在环境优越的合资公司做着体面的工作,他背着画夹穿行在校园或公园揽活儿,看上去就是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
现在多好,她的小公司业务进展良好,她不用请假都可去购物,随时可站在窗边看着也忙碌起来的他;他的书店人气与盈利水涨船高,不断有旧去新来的书和兼职同学,他应该有时间削好所有的铅笔,等待崭新而又愉悦的灵感造访。
也许冬去春来夏盛时,他们就会用一种平等的姿态为爱情注册,像鸟儿一样筑个巢。
但这世上,银子真的有无限的可能性。当欧瑞每天都可以从他的事业中轻松地攒取比画画丰富得多的银子后,他对价值渐渐有了一种很现实很独立的认识。
书店周年,搞了个小店庆。兰屿像个托,拖了满满一拉杆箱在书城买的新书过去捧场,除了向他昭示,什么书都可以舍得买又舍得卖之外,她最想把心意送给他。拉杆箱里全是漫画,她想他没事画画漫画是一件既简单又不脱离生活的艺术事吧。
但她万没想到他会让兼职同学给她钱,并不是以他现在挣钱了不再让她花钱的理由,而是很可笑地以他的程序,让同学去称重,给她算钱。
他说生意兴隆了,得做足信誉,即使有路人放下本杂志,他也要以斤论银两为他结账。
兰屿突然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三、
有人做过统计,在都市白领中,收入与闲置成正比。以前的兰屿就是那样吧,总嫌柜子少,每每双肘搭在16楼阳台的铁栏杆上,眼神斜过右肩落到身后宽大的储物柜时,都会有空间上的富足感。
可今天,她却觉得有容乃大其实也有点惨。她竟然发现有三个柜门因内容过多而走光,两条裙带夹缠在门缝中,像两只要偷情却没有躲好尾巴的孔雀。
店庆后,他连一个电话都不曾打给她。
以前,她有周末去海边散步的习惯,欧瑞有代课的话,会先送她去海边,然后再去学校,课一上完,再背着他那只巨大的画夹到海边接她。忙碌而纯良的爱情,曾让兰屿以为自己从生活中得到了最大的财富。所以当欧瑞越来越因为他与她的收入差剧而郁郁寡欢时,她便放弃心爱的工作,她要给他一个换条思路也可以精采的启迪。
她看着门缝中的裙带,打电话给他:“上次不是有顾客找卡耐基的书吗?我有,你来。”
来的是一个兼职的女孩。兰屿很难过,让那女孩把那只爆满柜子里的东西帮忙都扔了。
女孩却说:“姐姐,扔了多可惜,我喜欢。”
兰屿仿佛看到当年去表姐的衣柜淘衣服的自己,回卧室拿出一条新裙子送给她。
女孩走了,兰屿哭了。他的员工也不赖,在她进屋给女孩拿裙子时,女孩把买卡耐基书的十五块钱放在桌上。
兰屿去找欧瑞,他要整理书,她拉回他:“欧瑞,你可以注视我十秒钟吗?”
他看她一眼说:“你今天很漂亮。”
“不是这样,是不说话,单单看我十秒钟。”
他的眼神放过来,但他笑了,笑得弓起身子。她也笑了,笑得他惊涛拍岸,卷来千堆激情。从身到心的一种疼痛,把她心里有关爱情的最后一点希望都掏空了。
兰屿起身去海边散步,她喜欢阳光下海面那种波光鳞鳞的安静,坐到天黑,忍不住对着海唱意大利民歌《小啄木鸟》,她已有多久没有说过这种语言?她一直觉得它美,曾经一直都为自己能在中意两种语言间穿行而骄傲,那是一种流通的艺术。她也是欧瑞一样有艺术追求的人,但她为他将它放弃,而他却可怕地将它轻薄——他没再画过画,铅笔都有秃得看不到笔芯,她给他的新漫画书,店庆那天五折卖出。
四、
这条街要统一规划,重建成步行街。
兰屿拿着报纸去找欧瑞,他说他知道。她说:“我打算重新找工作上班,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不过这书店向来是可有可无的。”他抽过她手里的报纸,明明说已看过,却又低头翻起来。
她心里疼,装出一点笑,当天下午就把仓库里的东西都抛给了城南的二手市场。
再次去书店,这条街的街头已在拆除了,热闹又灰色。欧瑞说:“我要离开了,想去北京发展,若你来,也可以。”
这是邀请吗?这样勉强的邀请,她的心如针扎。他直到一切都计划好以后,才来问她如何打算,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进入他的生命日程。
“我主修意大利语,你若开公司,会有此需吗?”
“哦,那是不太对路。”
短短的沉默,足于杀人。她翻着几米的一本漫画书问:“这些书你怎么处理?”
他拿起桌上一支秃头铅笔丢向门外,吓跑一只欲进来找主人的小白狗,漫不经心地说:“一会儿有人来收购,每斤四毛,大概可换张机票。你随便看看吧,喜欢什么,就拿去。”
兰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想到了自己的机票,她忽然感觉那支被扔出去的铅笔,是被欧瑞远掷的爱情。她想她要给这段爱情留下最后半个铜板,仅仅以慰心灵,于是她把书架上的许多漫画书取下,直到怀里再也抱不下。
回公司上班一个月后,她散步来到已是废墟的街道时,有一点伤感,但当她安静地走过它,转入另外一条街道时,看到了“活页”书店。
她疑惑地走进去,一个女孩踮着脚在整理书,背影有点熟。
那条裙子,原来身后有蝴蝶结,她嫌稚气,在专柜就让人剪下,没穿就送给了女孩。女孩的身子单薄,撑不起衣服,但她撑起只属于自己的希望,她没认出兰屿,只说随便看。她想起当时送条裙子给女孩时,女孩说:“姐姐,衣服给我了,但你的气质永远在上面。”
柜中陈物泛滥,容纳就失去美观,心中陈物泛滥,憧憬就不知去向。然而但凡陈物,其实都可以寻思变通,用来换点碎银子留作日后补贴。就如那一句赠送衣物后得到的话,此刻想来,也有心动之处。想到这里,兰屿开始觉得她终于放弃欧瑞的那个决定,就是她用心炼出的碎银子,这些碎银子让她从此内心坚强。
下午,兰屿把最后从欧瑞那拿的漫画书送到女孩这里以斤论价,卖得32.5元,用它去超市给自己买了一双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