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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在我的爱人与我之间必将竖起
三百个长夜如三百道高墙
而大海会是我们中间的魔法一场。www.Pinwenba.com
时间残忍的手将要撕碎
荆棘般刺满我胸膛的街道。
什么也不会有了,除了回忆。
如同一座雕像决定了一切
没有了你会使更多的原野悲伤。
——博尔赫斯
意
爱情是有魔法的,爱神在魔法场的中央,看着天下相爱的人们。
如果他们真爱到生死不离,那么它就会让他们之间,不管多久的离别,彼此都不断了爱的信息,它会让他们彼此的思念浩如大海,让大海里每朵浪花每个水滴都生动多情,它们汇集起来,让他们坚信虽然彼此的身影被隔开,但这一点一滴的浪花却又将他们的心连在一起。
哪怕时间总是无情地,试图让他们彼此忘记,却不知,因为相爱,时间的手再残忍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它根本就无法阻止他们更加相爱,更加渴望在一起。
有人说,只有相爱过的人,体会离别时,才是痛苦的,其实不是的,孤单地执恋过、执爱过,最后的终于放弃的那一场离别,同样使天空原野都悲伤。
爱的喜悦,是生命给心的魔法一场,爱的悲场,也是生命为心注入的魔法一场。
无论怎样,心都被彻底改变。
博尔赫斯 (1899-1986),阿根廷作家。 一生创作极丰,作品涵盖多个文学范畴,短文、随笔小品、诗、评论、翻译。但是我们在欣赏他的作品的时候,可曾会想到他是一个盲目人。博尔赫斯家族有失明史,他自幼眼力不好,青年时眼睛撞伤后失明。他之所以在文学上取得成功,非常重要的一点是,有两位伟大女性用爱一直长期地支持着他。一位是他的母亲,母亲出身望族,博览群书,学识丰富,且通晓英语,博尔赫斯失明后,母亲以惊人的爱心照料他的生活,为他读书、念报、记录及整理文稿。另一位是他的夫人,她与他志趣相投,崇拜他,爱他,常常和他一起研究探讨,因为有这样一位知已的陪伴,博尔赫斯心情舒畅,毫不低落,在创作上也更加自信。
情
走鹃的属性:疾走终身、伴侣终身。在听到伴侣终身制的那一刻,我想到的是鲁科和米娅。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明白,他们两个,即使不在彼此身边,他们也依然有爱,即使没有彼此消息,还是很爱。而我,是一只孤独的走鹃,即使不在天空,也在执着地用走表达飞翔。那一瞬,一切都结束了,眼泪又像缺堤的湖泻涌奔流,我知道这份伤痛代表得太多,甚至包括终于获得不再希望的那浩如烟海的勇气……
看你们,在地老把天荒
一、
那天的“鲁家小铺”接待了两位不一样的顾客。我记得那样清楚是因为她们都让我难过了。
那天心情本就不好,昨天是我生日,鲁科请吃饭,饭间他说店里这季生意不错,然后就从桌上花瓶里抽了一支非洲菊送给我。我不接,他笑了,大概是知道我这个佛,不喜欢他借来献上的花。他跑出饭店,给我买回一大束花,鲜艳如生。
但是,它们还是非洲菊。
彼此心意,真真假假,都让我伤心。
所以当一位婆婆拎着两斤黑米来退货时,我朝她吼,像只小狮子似地反问她:“有没有搞错,米还有假?那你去问问水稻得了。”
老人很不满我这态度,以一种无比痛心的语气说:“姑娘,做人讲良心,水一洗,米白了,水黑了,还不假?”
我不再理她。那米根本就不是我们店里的,她拎来的塑料袋上,都还有超市称重计价标。我以为在一旁的鲁科会帮我,这毕竟关系到他店铺的声誉。可他却不气不急,对婆婆不断重复叙述的淘米熬粥经历表示同情,等老人终于喘着气停下时,他让我给她换两斤上乘米。
我不情愿,他便亲自换,送客出门还高呼:“以后买米,您给我打个电话就行啦!”
就是这时,来了第二位找麻烦的顾客,她说为什么买去的莲米熬出的银耳羹是苦的?
我记得她,上次也是绿裙子,在做客户积分登记时,鲁科问她叫什么?她说:“米呀!”
鲁科愣住。她咯咯地笑:“就是米呀!”并从鲁科手里拿去笔,在纸上写“米娅”。
但当我跟鲁科赌气,也要按他刚才的做法也给她换货时,鲁科却伸手拦住我,他看着米娅说:“你,不知道莲米是有苦芯的?”
“不知道,你没告诉!”语气里的那份霸道在她脸上显得又纯净又清澈。
鲁科的笑声响彻小铺,笑完后他说:“唔,那我好像是应该告诉你一下。”
那天晚上,我写博客时哭了,不是因为鲁科那莫名其妙的好与不好,让我手足无措地做了两次坏人,而是,米娅走后,鲁科的笑,跟随她的背影那么久。
而他回过头来看我时,一脸平淡。
二、
鲁科说要换广告牌,改名叫生态林,要用淡的像风吹过新芽的那种绿。
刚好那晚,房东刚从外地回来不久的小儿子林小奉问我做什么工作,我说:“卖米呀!”他大笑,说他有个同学叫米娅,他们小时候总笑她“买米呀”。
大概因为提到往事,虽然是第一次跟他见面,我还是读懂小奉眼里那饱饱的温暖,就像鲁科第一次见到米娅时也有。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是你前生都认识的?
米娅跑来告诉鲁科说她在台灯下,用大头针拨出了所有莲米的芯,然后莲米就不苦了。
鲁科笑得像一棵胖豆芽菜,生机勃勃地说:“对呀!不给你换就是因为觉得你应该看看莲米的芯是怎样的?”
他一定觉得她有多美好,而我,如同他天天见到的小草。从那天起,小草嫉妒地想,有些事情是不是就是因为复杂一点而才觉得更生动幸福的,比如吃带壳杏仁比吃裸杏仁更美味。而情节繁杂地遇见和喜欢一个人,会更美好。
鲁科让我分装薏米,每包两百克。他打电话联系做广告牌的人来量尺寸时,我小心地问他为什么要叫生态林?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激动,我说:“鲁科,这附近已有店叫生态林,是家卖竹炭的,房东装修房子时,我还买了赠送。”为了让我的谎话听起来更像,我还说:“只是房东儿子小奉后来讲,我好像没帮到他们,因为用了我送的竹炭,他的小狗嘉米甲醛中毒了。”
鲁科说:“赵风风,这个故事我好像听你讲过。”
我没敢再以一副激动的样子注视着他,低下头去找花瓶时,眼泪拼了命一样滴进手里刚刚折好的一朵淡绿的纸玫瑰花里。我发誓我从未讲过这么烂的故事,因为小奉我前天才认识,而且也没有什么嘉米。
三、
我是偶然认识鲁科的。
两年前,我做兼职外语导游,那天带着小团队在广场。风暖和得让人们脱了外套席地而叙,鸽子悠闲散漫得边散步边觅食。鲁科进货回来,开着小皮卡在广场边停下,他站在车上那小山似的口袋堆,给鸽子撒小米吃。
我不喜欢鸽子,总觉得有关这种生物的美好已在远古,在它还做信差的时代。但是我喜欢那样一个阳光善良的青年,站在那有些陈旧但依然有光泽的红色小皮卡上,向天空扬洒小米的那个姿势。
那个姿势,让天空和我的心共同收获了一抹金黄,很飞扬。
我记下他的车牌号,又一个下午在广场等到它,我走过去问他:“你需要看店的人吗?”
两年来,我以各种隐隐的方式想让他明白,我放弃专业八级的英文,自荐去他店里打工,整天给顾客在电子秤上称粮食,唯一的原因就是喜欢他。
他只说我是好帮手。可我希望有一天,我回过头时,刚好看见他对着我的背影在笑。
我不知道米娅每周六来买有芯的莲米是为什么?相熟后,她总是边挑莲米边对我说:“风风,我只要一百颗,同样大小的一百颗。”
我讨厌她总是这么麻烦,甚至因为这份讨厌也开始讨厌莲米,我好几次对鲁科说:“你有没有觉得,在所有的粮食里,只有小米最美好。”我等着跟他说我喜欢小米那样细腻又不张扬的金黄色。可是鲁科他说,他还是更喜欢莲米,说莲米长得营养又文艺。
终于有一天,我难受得又对顾客发火了,还和鲁科吵架了,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因为那个下午,鲁科又在帮米娅挑莲米,他让我给他递一只小封口袋,我不耐烦地说如果全是这样有智障的顾客,那还不如换牌开慈善机构。
鲁科说我怎么这样说话。我说我没有怎样。
就是那晚打烊时,我们谁也没检查门窗,深夜台风来袭,店里进水,所有的五谷杂粮都泡着了,除了那一箱莲米,因为鲁科用小皮卡把它带回去了。
四、
店里生意,像突然失语或失聪的人,无提前预约,状况就在那里了。
上午,我俩都沉默在店里。下午,我却还是会跟着他去广场上喂鸽子。小米很潮,但不影响他站在小皮卡上抛洒它们的姿势,我坐在车里只知道哭,为恋恋不舍的金色身影。
米娅已有半个多月没出现。有时候,我真的希望她能来,我希望她这个最重要的顾客能来给鲁科一个结果,就像突然失语或失聪的人,也总是期待主治医生能相告病因和结果。
大暑那天闷热,鸽子们没精打采,仿佛小眼睛被薄雾蒙住了,鲁科洒小米时,没有一只鸽子拥有往日的勇气,飞扑到他身上歇住。
我们回去时,意外地看到米娅坐店门口。
那一刻,时间静得好可怕,我的耳朵仿佛出现了幻听,我听到鸽子们又欢快了,扑扑地飞向鲁科,好像一根头发都可以歇住一对白翅膀。
等我回过神来,米娅和鲁科拥抱在一起,然后他们还接吻了,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美丽和安静,而我,在阴影里。这个结果对于鲁科来说就等于,他患得是可逆性失语或失聪,而对我,却全是不可逆。
鲁科去跟广场管鸽子的那个大叔谈妥,把店里的粮食都晒干了捐给他。
我们三个人,拉着差不多半车粮食去一个水泥面操场整整晒了三天。我们每天都围坐在操场上聊天,米娅说她前段时间是去了四川,做志愿者。
晒干的粮食拉到广场管理处,大叔还是折半给了钱。回走时,鲁科和米娅坐在前面,我在后面感觉自己的身后像深渊前面也像深渊。我没忍住泪水,鲁科从镜子里看到,问我怎么了。我说:“饿了。”
他笑:“饿了还哭啊,真少见,这就去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说:“我是指鸽子。”
鲁科说他也正想再好好再喂一次它们。他将车调头又开到广场,取出里面留的最后一包小米,他和米娅站在小皮卡上,一把又一把地扬洒,鸽子在飞,他们也在飞。
我以害怕鸽子会扑脸为由,独自坐在小皮卡的后座里,悄悄酝酿怎么离开。
五、
也许任何一场复杂的分手,都会有枝节外的劫难。
那天喂完鸽子,我们去看了一场电影《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出来已是深夜,我们带着啤酒又去了广场。
米娅说:“我们三个人算不算三个火枪手?”
鲁科说他看了这部电影很想去参加开心辞典了,就算不能像杰玛一样靠答题赚两千万,至少也可以见见亲切的小丫。
我把脸贴在膝盖上问鲁科:“鲁科,你若去开心辞典,答题愿望是什么?”
鲁科的嘴角弯弯地笑,他看着米娅说:“保密。”
他俩问我看了这电影喜欢什么。我说:“我喜欢那个叫拉提卡的女孩,喜欢剧中光影把她那金色的身影和笑容经过时的场面。”
正说着,广场上来了一个乞丐,摇着一把破纸扇,游魂一样地既让人心疼又让人害怕地行走着,似乎在找家。鲁科拉起我们的手跑,把米娅送到家后,我们去店里把各自的东西都收拢,要退房了。
出来后鲁科给我结算工资,他多给了一个月的。
这种慷慨让我难过,下车时我把钱留在座位上。上楼后发短信给他:鲁科,我也想见王小丫,这钱帮我也买张机票吧。
或许一切到此就该清晰了,即便是伤痛,即便是绝望,都应该有结果了。但是鲁科没有回我的短信,再拨电话已是关机。
我的心里突然像长了一个魔鬼,几乎是不加分析地,我打电话给米娅,问她鲁科是不是又到她这里来了?米娅说没有。我说鲁科不见了。
米娅大概是听出了我声音的异样,安慰说别着急,他会没事儿的。
但是谁也没想到,米娅那晚竟然也因为联系不到鲁科而不安,她深夜出来去了鲁科的住处,去过他平常爱去的一些小酒馆,最后她甚至来到广场。
再最后米娅就出事了,那个游魂一样的乞丐一直在广场游荡,见这么晚了还有人来,于是兴奋地举着破纸扇着米娅跑来,米娅害怕,转身跑时,绊倒了,然后碰在了石凳上。
鲁科第二天一早握着飞机票去找米娅时,米娅的房门开着,手机也没拿。鲁科看到手机上最后和她通话的是我,打来电话问,我告诉了鲁科一切。
我以为鲁科会骂我,他没有,他什么都没再跟我说,只是开着小皮卡满城找米娅,他找了两天一夜都没睡觉,第二天傍晚终于撑不住,恍惚间车撞向了一棵大树。
一个月后,米娅给我邮件,说她走了,说那晚在广场,她摔倒后一直不动,那个乞丐以为她死了,吓得跑开。她一直昏迷,没多久天微微亮了,来广场晨练的人看到她,才把她送到医院。米娅说她现在样子好难看,额头在石凳楞上碰出一条口子,缝过五针,有一条像小蜈蚣一样的疤痕留下了,这样的米娅鲁科最好不认识她。
米娅是追求完美的,就像她吃莲米,都那么让常人不解地要挑一样大的。
我没有把信给鲁科看,那次事故后他脾气变得很坏很坏,我带着他换了个安静的住处,边找工作边照顾着他。
三个月后,在路上我偶然遇到小奉,他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这个‘米呀’,前段时间我们同学结婚,我听说我那个叫‘米呀’同学,从四川灾区领养回了一个孩子,真的取名叫‘米呀’。”
我心里一缩,一边说小奉你怎么讲话像绕口令,什么米呀米的,一边把他的话深深地往心里疼。
晚上,我很想把这说给鲁科听,感情进行到这里,我其实早就已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有什么意义,以前我一直觉得在这份感情里,最疼的是我,是赵风风,但是现在,我觉得是米娅,是鲁科,可是在承认这一点的同时,我却觉得我的疼,又超过他们。
我几度犹豫,几次张嘴,鲁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我有话要说的那种氛围,他一直低着头挑莲米。鲁科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后,沉默了许多,我到这时候,依然幻想那是因为对米娅的淡望和对现在跟我在一起的安然。
晚上睡觉时,我已决定说了,因为说了再难过,睡着后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了。
可是就在我帮鲁科掖被子时,我的手摸到他颈下那只用莲芯做的薄枕垫,它是湿的,咸咸的湿。
那一刻,我在自己毫无希望的爱情里无地自容。
六、
我向旅行社投的简历得到回复,一个月后我开始随一位资深的导游带团出境了。
离开的那天,我把很多希望都寄托在这样的远行里,或许远一次,再远一次,我就可以习惯不呆在鲁科身边的日子,然后习惯就会变成我永远离开他的勇敢。
有一天带游客购物,我去邮局给鲁科寄明信片,有张明信片上印着一种小鸟,说是走鹃,还有相关介绍,说它是生活在美国西南部和墨西哥北部的一种速度飞快的地面鸟类,美国新墨西哥的州鸟,就是它。
刚好有个年长的美国朋友经过,大概是对鸟类有研究,他主动给我更详细地介绍明信片中的那只小鸟。
他走后,我一直哭。
回宾馆后,我打电话给鲁科,沙哑着声音和他说了米娅,然后说:“鲁科,我很抱歉,回国后,我就不来见你了。”
鲁科没有说话。
是他先挂断的电话,那一瞬,一切都结束了,眼泪又像缺堤的湖泻涌奔流,我知道这份伤痛代表得太多,甚至包括终于获得不再希望的那浩如烟海的勇气,我又打电话给米娅,告诉她鲁科住在城南郊区,路口写着紫色的“边城彩扩”,但是那里已不是照相馆,看到它后朝前走,会看到一棵斜长的大树,现在树叶应该落光了,那么就应该可以看到门牌号,它是绿茶路59号,鲁科躲着想念她的地方。
挂断电话时,我的笑容像个没心没肺的天真小孩。
因为那个美国人告诉我说,走鹃最可贵的一点是,它们是伴侣终身制。
在听到伴侣终身制的那一刻,我想到的是鲁科和米娅。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明白,他们两个,即使不在彼此身边,他们也依然有爱,即使没有彼此消息,还是很爱。
就像走鹃寻求的高度一样,即使不在天空,也在执着地用走表达飞翔。
米娅刚才在电话里哭了,她说:“好的,风风,我这就去找鲁科。”
七、
带团回来的那天,我打电话给绿茶路那处房子的房东,让她去检查一下电表是不是有故障。很快,房东回电说:“赵小姐,你屋里没人。”
我让她等,说我很快就回。
电表在房间内,没有故障,我给房东电话只是确认一下鲁科不在屋里。房东离开后,我看到那只莲芯薄枕没有了,我推开窗户,看楼下。
鲁科和米娅,他们现在应该已为他们自己出发了吧,他们一定会很开心吧。
这季节风很凉,从窗子往里灌,缠着人,要人知道它内心的温暖,我在一种又痛又轻松的感觉里,仿佛又看见鲁科站在他的小皮卡上,向天空扬洒小米的那个姿势,那种金黄……
走鹃的爱情,在地老,把天荒。而我,何尝不是。
只是,有谁知之,所以,盖亦勿思。我顺着窗台落下身来,泪湿了双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