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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馨显然到的早了,差不多六点半的样子,夕阳的余晖还没有完全散尽,被太阳炙烤过的桥墩和地面都还是热烘烘的,江边风大,刚立过秋的天气,傍晚的风已有了一丝凉爽,看着时候还早,兰馨整了整衣服,捋了捋因赶路和被江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辫,她打量了一下自己:今天穿的是一件银白色带本色碎花绸布上装,照例的斜襟扣,宽阔的七分袖,配一条深咖啡色的长群,两条及肩麻花鞭子垂在胸前,上面系了粉红色的蝴蝶结,煞是可爱。
大约等了二十分钟,兰馨看到远远的走过来一个人,很像淸扬,只是远看着身形要瘦了许多,越及越近,终于看清楚,果然是淸扬,他穿着一身已略显陈旧的深咖啡色中山装。体型依然挺拔俊秀,只是那曾经意气飞扬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些沧桑,那双曾经自信的眼睛多的是几分忧郁,那曾经光洁的脸庞刻上了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憔悴。
这个状态,让兰馨失去了责怪他的底气,只是轻轻的说了声“来了。”
“唉。”淸扬拘谨的摸了摸下额“来的匆忙,连胡须都没时间修理一下。”
抬手间,兰馨看到他臂膀上别的黑纱,想着淸扬还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之中,一时也感觉很是沉痛,两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默无语的气氛之中,时间稍长,就有些尴尬,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叫卖声“酸梅汤,来喝碗酸梅汤。”
“桥上风大,我们去那边坐坐喝碗酸梅汤吧。”淸扬打破了沉默“好。”兰馨答道。
两人到卖水的街边摊上坐了下来,淸扬招呼了摊主“大婶,来两碗酸梅汤。”
“好咧,就来。”旋即,大婶麻利的将两碗酸梅汤端到了两人的桌前。
淸扬先端了起来抿了一口,浅浅的笑了一下“兰馨,你说人生有时候是不是有点像这个酸梅汤啊,明明感觉很美味的东西真的品尝起来却是酸酸的,甚至酸到了牙齿,让你下次都不敢轻易尝试。”
“可是它不是也有甜味,让我们都有了甜甜的回忆。”兰馨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是啊,多想想它的甜味就好了。”清扬点了点头,附和地说道。
于是话语中断,双方都沉默了下来,空气顿时有一些凝滞了。
“能不能不说酸梅汤了,跟我说说你离开后的情况吗?”停顿了一会,兰馨打破了寂静,问道。
“曲折坎坷,一言难尽。”淸扬顿了顿语速,问道:“还想听吗?”
“想。”兰馨坚决地点了点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淸扬摞了一下侧分的头发,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点燃,吸上,动作娴熟。
“清扬,你学会了抽烟?”兰馨惊奇地问道。
“是的,有时候这东西真的能让我忘记了现实。”清扬轻描淡写地说道。
“还想听吗?”清扬问道。
“当然。”兰馨心疼地看着清扬。
“和你分开后不久,我就去了北平,在一家报社干点杂活,在报社附近和别人合租了一间小房子,可能北方较冷,也可能是我水土不服,没有两个月,我就病倒了,初期是风寒,不久转为了肺炎,眼看差不多要丧命了,幸得报社的同事们帮我积极募集资金,联系有关系的达官显贵,帮我买到了盘尼西林,又送我去了教会医院住院很久,才渐渐康复,出院后我对报社感恩戴德,每天吃住都在报社里,希望用我全部的能力和精力来回报报社和同事们,可是还没到半年,报社即被查封,于是我们都失业了,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又能去哪里呢?我只好在北平等待机会,希望能够应聘到别的报社,或者同行帮我引荐,等待中却等来了家母因病而亡的消息,于是回乡奔丧。”清扬说地很平淡,仿佛叙述的是别人的故事,不过兰馨还是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他的悲怆和无奈。
兰馨想象着淸扬当时的境遇,心中像是压了一个石块,半响也说不出话来。
许久,她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收到过我的信啊?两封。”
“信?”淸扬的眉头打了个结,努力回忆着,“没有收到,不过有个同事跟我提过,我在住院期间,报社收到过我的信,就一封,因为我住院就没有给我了,后来报社曾经搬过家,清理了很多东西,这封信也遗失了,我出院后回到报社上班,一天,同事看到一封别人的上海的来信,才想起来跟我提起这件事的,我去找了,没找到这封信,我也不能确定这封信一定是你写的,在上海我还有几位互留地址的笔友。”
“你知道吗?淸扬,当时那封信很重要,我差点嫁做别人的二房了。”兰馨悠悠的说。
“是吗?兰馨,对不起,你受委屈了。”淸扬很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继而又无奈地自嘲地说道“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根本保护不了你。”
“没什么,都过去了,你现在怎么打算呢?”兰馨安慰地说道。
“我能有什么打算呢?孤家寡人,四海为家,今天能来见你一面已经很满足了。”淸扬声音沉沉的说。
两人沉默了很久,终于淸扬开口了“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我送你回家吧,免得伯母担心。”
兰馨也没再说什么,两人上了一辆黄包车,一路无语,快到家门口,淸扬扶兰馨下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兰馨,这个给你,回家再看。”
兰馨下了车,怔怔地看着淸扬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不知是浑然不觉的眼泪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还是黑夜掩盖了淸扬的背影。
正准备拿了帕子擦拭一下,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兰馨。”
回过身去,逸达从路边走了出来,兰馨慌忙擦去了眼泪:“你怎么会在这里?”语气很是疑惑。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李逸达看着兰馨的脸诚恳地说道,声音里有一些担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着等我的。”兰馨觉得逸达有些太紧张了。
李逸达微笑了一下:“总之看到你回来了,我才放心。”
兰馨感激的看着李逸达,说道:“我很好,今天谢谢你了。”
李逸达绅士的说道:“那就好,早点休息吧,改天再来看你。”
说罢,转身离去。
兰馨跟母亲告了安,急急的回房打开了信,谷清扬那飘逸潇洒的字体跃然于眼前。
兰馨:其实我10日就料理好了家事,11号就已来沪,所以约你13号一晤,是为了先期打听了解一下你的近况,经拜访在沪的校友,得知你现今家中境况渐佳,并已订婚,未来夫婿门庭光耀,虽非大富大贵,却也知书达理,与你年龄相当,门户般配。以我今日事无所成的状况更是不可向你提及联姻,即便你毫无怨言,可是于我,却是一块千斤的石块压于心头,堂堂七尺男儿,倘若没有能力赡养妻儿,则不若不娶!万望见谅!今世事纷繁,我将抛却儿女私情,投笔从戎,报效国家,如果真有来生,愿你我之情来世再续。
祝安健顺祺,伉俪美满!
八月十二日淸扬于沪上未及看完,一滴眼泪湿了信笺,兰馨掏出还没干了的帕子,擦拭了眼角。这正是: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却无奈:西城杨柳弄春柔。
动离忧。
泪难收。
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尤难弃舍,可是注定要天各一方了。
今后只有把他当是个熟悉的陌生人关心了,心里默默的想着:该是放下的时候了。
兰馨将信笺小心地叠放好,锁进了底层的抽屉。
把对清扬的情愫锁进了抽屉,兰馨暗暗告诫自己,该准备安安分分地做一个李家的好媳妇了。
这日逸达来约她一起去看结婚的首饰,两人去了很多金店,兰馨倒很随意,逸达坚持要买到特别一点的与兰馨气质更为吻合的首饰,两人逛了一下午,傍晚时分终于找了一位技术精纯的金匠给兰馨定制了项链、手镯、耳环、戒指还有一根发髻用的金籫,所有金器既独立成型,又可组合成一个凤凰的图形,相当有新意,看到逸达为了给自己选首饰这么煞费苦心,兰馨心中很是感动,他果然是个体贴入微的先生。
“怎么样?累了吧?要不我们在那家茶馆坐一会歇歇脚再回去?”终于选好了金饰,兰馨和逸达在回家的路上也感到有些累了,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茶馆,逸达提议道。
“也好,我们坐一会吧。”兰馨欣然应允。
“服务生,来一壶碧螺春,两个杯子。”逸达招呼店堂侍应生。
“好咧,就来。”侍应生响亮地答道。
“加一个杯子,三个杯子!”一个尖细的女人的声音搭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