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没有感情的对白

墨子清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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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晨轩听着靳敏站在那底气不足的解释,垂着眼睛看着地下,像挨训的学生--仿佛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和谐而自然。www.Pinwenba.com忽然又疲又累,又倦又怠。他们三个人仿佛围成一个圈,密不透风,坚不可摧,割都割不断。而他自己闯破了头都闯不进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可奈何,魂断神伤,永远被排斥在外面。眼前所有的人似乎离自己很远很远了,顷刻间山长水阔,咫尺天涯。冬天的夕阳转瞬即逝,嘘嘘地应个景儿,刚刚还看见一轮圆圆的红金球,下一刻就只剩下惨淡的余晖,合着夜风,凄清寒冷。只短短一刹那,是那样的虚无与渺茫。

    靳敏没有看K,只淡淡地说:“没有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好了。”挣开手,牵着扬扬退后几步,教他说:“扬扬乖,跟叔叔说再见。”那几个字像刀口的尖,终究说不出来。扬扬倒是听明白了,立即说:“叔叔再见!”摇着双手。K看着她的目光又苦又涩,里面仿佛充了血。过了好一会儿,才拍着扬扬的肩膀说:“那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没有朝穆晨轩那边走去,而是直接往前,留给所有人黯然销魂的背影。越走越快,转眼就隐没再无边的暗色里。

    扬扬摇着靳敏的手说:“妈妈,叔叔走错方向了。”她半响才说:“没有走错。”随即弯下腰对他说:“叔叔还有事呢。”他宁愿绕这么个大弯子,也不愿正面从他们这边穿过去。靳敏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怔忪地站了一会儿,才牵着扬扬的手朝穆晨轩这边走过来。提起地上的东西,轻声说:“走吧。”扬扬拉着穆晨轩的手扬起笑脸笑嘻嘻地说:“爸爸,你回来了,扬扬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穆晨轩隔了半响才说:“是爸爸不好。”扬扬张开手要他抱,靳敏轻声呵斥:“爸爸手上拿着东西呢。”他很兴奋地要帮靳敏提东西。

    回去后,靳敏进厨房做饭。扬扬怕穆晨轩说,躲进客房看电视,他现在每天按时收看奥特曼。

    穆晨轩倒在书房的椅子上,灯也不开,独身沉浸在无边的黑暗里,烟雾盘旋不去,闪着红光的烟火,夹在手指上仿佛是一朵暗夜中盛开的花,乍隐乍现,诡异难安。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旧事,有一次她送喝醉酒的靳敏回学校的时候,半道上下了车,也是这样站在不着边的黑暗里,连续不断地抽烟。靳敏在车里喃喃低语,当时听不出来,以为她头痛难受,忍不住抱怨。现在重新想起这件事,忽然明白过来,她一直叫的都是“云飞,云飞,云飞……”嘴唇在动,却没有发出声音--隐忍的很辛苦是吗?讽刺!天大的讽刺!为什么现在又清醒过来了呢!连续不断地呓语--不!简直就是咒语,下了诅咒,贴了封条,他怎么解都解不开!

    前尘往事一开了闸,拦都拦不住,涛涛不绝地流了出来,过滤得周身的空气又沉又重,又湿又凉。他第一次见靳敏的时候,他还应该是个学生吧。想一想,自己吓了一跳,这么多年就这样一晃而过了。可是到底得到了什么呢?痛苦总是多于甜蜜,可是却掩盖不了那仅有的一点暖意,怎么都掩盖不了这么多年,应该继续撑下去吗?他和K也就是潘云飞在有生之年,狭路相逢,却互不相让,只能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如果没有潘云飞,他和靳敏一定可以白头偕老,幸福美满,一定可以的。可是潘云飞一定也这么想的吧。嫉和恨像一条邪恶的毒蛇,在肚子里渐渐养大,慢慢滴吞噬你的五脏六腑,令你变得丑陋不堪。

    他闭着眼睛还没有想完,扬扬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摇着他的腿喊:“爸爸,吃饭了!妈妈做了油焖大虾!”乐颠颠的拉着他出去。靳敏给扬扬剥虾壳,老是被戳到,手指疼得厉害。穆晨轩忙制止住她,说:“我来吧。”他经常在外面应酬,吃这些东西是老手了,三下五除二熟练地剥下外壳,手指指沾了一点汁,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扬扬一直缠着他,吃的兴高采烈。靳敏说:“扬扬自己吃,爸爸还没有吃饭呢!”他没有说话,剥了一只大虾放在她碗里。靳敏仔细咀嚼,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吃完饭,扬扬说困了,不知道潘云飞又带他上哪了,这么早就吵着要睡觉。靳敏先带他去洗澡。穆晨轩走进卧室,不知道护照放哪去了。转头看见床头和床头柜的缝隙里像有什么东西,用长夹子夹出来一看,却是一张验血报告,穆扬和那个男人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上面,当他的眼神移到下方,看到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数字。他忽然坐倒在床上,锥心刺骨,恼羞成怒之外,更多的是难以忍受,却还要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尽力去维持这个家。没有想到她早就知道了,以为他还蒙在鼓里?化验单被他揉捏成纸屑,狠狠地丢在地下。中断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却是近得多了,所以那种痛苦越发清晰澄澈,像灯光倒映下镜子里的人,无一丝遗漏。背叛,嫉恨,卑微,隐忍,蛮横……好的,坏的,丑陋的,不堪的,全部打回原形,在里面打着旋来回上演,谁也瞒了不了谁,谁也不让谁好过。忽然有一丝隐隐的痛快,总有人陪着,不是他一个人,不是吗?

    赶紧摇摇头,真是变态!可是马上又掉下来,摔得灰头土脸,满身伤痕。他想起傍晚时的情景,那种疼痛又重新在身体里蔓延开来,无所不在,像是体内本身就存在的一种生命力,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没有就此一蹶不振。靳敏就像镜子里的影像,明明就在眼前,可是怎么都够不到,永远也进不去。就算撞得头破血流,到头来才发现,影像也随着阻碍的玻璃碎片一起消失了,只留下满是的狼藉和空洞。

    他忽然摔破了床头边桌子上的玻璃杯,靳敏听到声音赶紧进来,疑惑地看着他,慢慢问:“怎么了?”他猛地站起来,说了声:“没事!不小心带下来的。”立即走了出去。靳敏拿了扫帚进来扫起碎玻璃。

    临睡前,穆晨轩进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杯白开水,然后递给坐在床上的靳敏。她一仰脖喝了,问:“要睡了吗?”穆晨轩紧紧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她渐渐觉得不对劲,他仿佛有什么很重大的事情要说似的。不由得坐正身体,问:“怎么了?”穆晨轩手里把玩着空玻璃杯,手上的青筋缺一根根冒了出来。声调却不紧不慢:“小敏,我们结婚也有五年了吧?”靳敏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默默点头。

    他转动着杯子,忽然又说:“你和K,不对,应该潘云飞认识多久了?”靳敏见他像平常聊天般的语气,也不好紧张兮兮的,尽量放放松神情,想了想说:“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一起读过书。认识他那会我才比扬扬大一岁。仔细算起来,快有二十年了吧。”说完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二十年?竟然就有二十年了吗?她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云飞的样子,班主任将他领到她所在的班级里,那个时候她比他高不了多少,漂亮的眼睛,温暖的神情--可是一眨眼,就有二十年了吗?他还为了她和别人打架。他说过会一直保护她,不让她受任何委屈。可是后来他还是抛下她,去过他的公子哥的生活。一晃十几年过去,再见竟有些陌生,她以为他早该将她忘了,没想到他早已将她刻在骨子里。老天总爱开玩笑。转眼间,她已经老了,任性倔强也随时间消磨的精光。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了,怎么都去不掉。

    穆晨轩没有说话,气氛有些低沉。过了好久他又说:“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学生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爱着他吗?”靳敏没想到他突然间会问这个问题,惊恐地看着他,吓得简直说不出话来。穆晨轩不肯放弃,径直盯着她看,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得到答案。靳敏嚅动嘴唇,仿佛要说什么,溜出来的声音到最后还是吞了回去,她没有回答。叫她怎么回答?这种情况,似乎说什么都是假的。不爱么?他也不会相信。爱么?怎么可以这样说!就连不说话也是不妥当的,可是她毫无办法。她头昏昏沉沉的,眼皮又涩又重。

    穆晨轩却是万念俱灰,再无幻想了,可不是幻想吗?存了这么多年的幻想!他想起她半躺在他车里喃喃呼唤潘云飞的画面,红着眼只觉得凄凉,沧海桑田、宇宙洪荒般没有尽头的凄凉!仿佛有一把犀利的剑交到他手上,命令他心狠手辣地斩断眼前的一切。他无力地挥一挥手,像是一种告别的仪式,苍凉而无奈,一切不再回来了!声音疲惫得像是从脚底慢慢悠悠地钻出来:“我再爱你,也抵不过你们十几年近二十年的时间!”靳敏努力地抬起头看着他,眼角不由自主流下眼泪。整个人昏沉得更厉害,甚至说不出话来,眼皮重若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