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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道理脑筋转得快,道:“这是一个好机会,他派你来处理这事,你一定要好好办,办好了就能得到他的信任。”
晏春平道:“我走之前,他说可以出十万,明里不好办,暗中都可以操作。”
“既然愿意出十万,这事就好办了。”从晏道理的眼光看来,钱是最缺的东西,有了钱,村里的事情就太好办了,又道,“对了,我刚才遇到一位外乡人,很有些奇怪。”
晏春平得知此事,赶紧给侯卫东报告。
经过一天紧张的讨价还价,加上晏道理暗中帮着矿上使劲,死者明里拿了六万补偿,暗地里又各拿了四万,聚在矿上的人也就散了。县安监局给火佛煤矿下达了整顿通知,也就撤回了县里,一场风波基本上消于无形。
侯卫东对于瓦斯爆炸并不是太担心,当他听到了晏春平的报告以后,他猜到这多半是省纪委的人跟了过去,尽管无法证实这个想法,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了,我不想这事了。”侯卫东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可以将所有烦恼扔进太平洋。
侯卫东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案头上的改制方案。
绢纺厂改制方案是经过多次讨论,平衡了各方利益诉求者,侯卫东不是太满意,却也只能妥协。方案如下:由现有领导层作为经营团队成立新公司进行融资控股、职工持股并引入战略投资伙伴的产权改革方式,绢纺厂管理层持股比例51%,绢纺厂职工通过工会持股29%,引进战略投资持股20%……
为了稳妥,侯卫东在方案中加了比较保守的两条要求。
要求一:管理层按政府规定不以国有资产抵押融资。
要求二:为做好清产核资,防止国有资产流失,绢纺厂改制要充分利用社会中介力量,由岭西中介机构介入改制进程,市政府多个部门协同监控。资产评估报告初稿由监管部门认真审核,交市政府部门反复讨论,并将意见反馈给评估机构。
写了两条补充意见,他又在方案前面的意见栏签下:“原则同意此方案,送子堤市长阅示,侯卫东。”
黄子堤看了方案,把侯卫东叫到了办公室,道:“方案是目前流行的管理层收购,绢纺厂应该是沙州市管理层收购第一案。只是我有一个问题,如果真不准国有资产抵押融资,绢纺厂管理层哪里有资金持股51%?如果谁有这个能力,这些人一定是贪污分子。换一个说法,你这个管理层持股的方案根本不能实行。”
侯卫东道:“如果用国有资产抵押融资,则是用国资的油来熬国资的骨头,管理层等于是空手套白狼。加上第一条就是预防这种情况发生。管理层要成立新公司,他们肯定会融资,如何融资是他们公司的事。”
黄子堤扶了扶金丝眼镜,道:“岭西比起经济发达省,还比较封闭,这个方案出台,我们要背骂名,一句败家子是跑不了的。”
侯卫东心里只想将事情做好,道:“骂名无所谓,我是分管领导,就由我来背这个骂名。”
黄子堤道:“绢纺厂职工比较多,可以将职工持股比例提高,你将方案修改以后,先召集绢纺厂见个面,听取他们的意见。”
蒋希东、项波、杨柏、高小军等领导很快来到了市政府。
蒋希东苦心经营多年,今天终于要见分晓了,内心如擂鼓一般,脸上却仍然是黑脸黑面的样子,闭了一会儿眼睛,这才打开了厚厚的草案。看到管理层持股比例,他心中一阵狂喜。
几年来,他们团队一起另起炉灶,将厂里的利益剥离了一块在三大销售公司,这三大公司的资金就是他们用来管理层持股的资金。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了杨柏的目光,两人眼中皆有压抑不住的笑意。两人目光一碰就分开,低头掩饰着。
约莫半个小时,侯卫东问道:“这个草案,大家有没有意见?”
厂长项波脸上一阵发白,他当厂长以前,虽然是党委书记,却一直被蒋希东排挤在决策层以外,这也意味着,他前几年并没有多少财产,因此第一个发言:“绢纺厂资产不少,高中级管理层持股51%至少有好几千万甚至上亿,不准抵押融资,大家就是卖屁股也拿不到这么多钱。”
蒋希东针锋相对地道:“我愿意卖房子卖血,也要把钱凑出来,大家愿不愿意?”
所有高管异口同声地道:“我们都愿意。”
项波见到所有高管都是神采奕奕,包括杨柏都是满脸笑意,他顿时感到大事不好,联想隐约听到的事情,暗道:“这是一个圈套,我还是被蒋希东耍了。”
他当厂长这一年,给易中岭行了不少方便,可是易中岭话说得漂亮,其实并没有拿出实际行动。他的家底也就是三十多万,算是房屋贷款,顶多能凑五十万,这个股份在新厂,自然就只能算是小股东。
散会以后,项波发疯一样去找易中岭。易中岭在岭西办事,项波连忙坐车赶到了岭西,到了岭西,易中岭却又上了回沙州的高速路。
折腾了几个来回,终于在易中岭别墅里找到了人。
“虽然签了销售合同,前期铺垫了不少费用,我还亏了钱,能拿多少?”易中岭说得轻描淡写。
项波急红了眼,道:“易总,你怎么能这样?当初不是说好了,销售利润五五分成,现在怎么变卦了?”
易中岭一脸无奈,道:“我们说的是利润五五分成,现在销售公司根本没有利润,如何分?”
“易总,我可是拿的低于成本价给你,怎么会没有利润?”
“我刚才不是说了,销售渠道的建立要花钱,培训人员要花钱,租房子要花钱,现在公司还没有利润,这事可怪不得我。如果这个模式再坚持一年,我们就能赚钱了,可惜了。”
看着易中岭皮笑肉不笑的面容,项波恨不得一拳打将过去,但他还是忍住了。
等到项波离开,易中岭到了后面的那幢别墅,此时黄子堤正在悠闲地享受着美人和美酒。
改制方案是由侯卫东提出来的,责任由他来背,但是战略投资者有两家,其中一家占9%。这家公司是由易中岭暗自控股,而这家公司里有黄二的45%股份,更妙的是,黄二是外国国籍。
易中岭喝了一口酒,讽刺道:“侯卫东这个改革先锋,倒也真有功劳。”绢纺厂闹到省委、省政府都关注的地步,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独自吞下去,能成为战略投资者,也算硬生生插了一脚。而且这一脚插得合情合法,因此,他也算满意。
黄子堤告诫道:“中岭啊,以后你也要改变思路。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完成了原始积累,办事尽量走正道,这样才是长久之策。”
易中岭举了举酒杯,道:“我这一段时间在看关于胡雪岩的书,以后当红顶商人,走正道。”他笑呵呵地冒了一句:“人间正道是沧桑,是不是啊,黄市长。”
这次改制是采用当时全国最流行的管理层收购,稳定了绢纺厂的中层以上干部队伍,又由于有部分职工股,有钱的职工也能买到一些股份,总体上还是较为平静,可是不和谐因素也着实不少。不仅市里有反对意见,省里也有领导明确反对。
厂长项波就是最不如意之人,他重当厂长以后,忙碌了大半年,为他人做了嫁衣,实在不甘心,他一方面暗中组织了部分贫困工人到市委、市政府集体上访,一方面向黄子堤提出交涉。
黄子堤将事情推得干净,道:“方案是厂里提出来的,由侯卫东分管,我尊重厂里的意见。你是厂长,我就是尊重了你的意见。”
项波此时是输了的赌徒,说话也就不客气了,道:“黄市长,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初在易中岭家里,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现在将我抛开,太不仗义了。”
黄子堤脸上闪出了怒气,道:“有言在先,有什么言,你说说。”
当初的一些话,有黄子堤在场,都是用的暗示、隐语。真正说到关键之处,黄子堤都没有在场,项波被堵了口,冷笑着道:“嘿,嘿,你们能做初一,不怕人做十五。”
正所谓穿鞋的怕光脚的,黄子堤手握重权,家有巨款,与项波一般见识实在不划算,便放缓了口气,道:“你作为管理层,其实也有利的,如果真的缺钱,到时搞个个人贷款什么的,我可以帮你说话。”
项波道:“贷款的事情,放在下一步再说,我得拿回属于我的钱。”
黄子堤放低声音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和易中岭的事情与我无关,你有事,得找他谈。”
这时,刘坤进来送文件,黄子堤不动声色地道:“我要开会去了,你想想我说的话,到时我会为你的事打个电话的。”
项波出了黄子堤办公室,下楼时,暗道:“拼个鱼死网破,对我有什么好处,黄子堤毕竟是市长。”可是就这样放手,他咽不下这口气,到了厂里,直接去找了几个老工人。
下午,数百个工人集聚在市政府,拉出了横幅:“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劳动”、“劳动是一个公民的权利和义务”、“反腐败、反贪污”、“我们工人反对国有资产流失”。
侯卫东站在窗口,看着群情激愤的群众,给杨柏打了电话:“杨柏,有几百工人在围市政府,要想改制成功,你们领导层还得多下工夫,否则要影响改制的进度。”
杨柏接到电话,不敢怠慢,立刻找到蒋希东。
蒋希东黑着脸,道:“绢纺厂有六千多职工,这次改制总有几个不满意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杨柏道:“我瞧着项波情绪不太对头,若是他像疯狗一样四处咬人,此事还麻烦。而且他和黄子堤有牵连,若真是咬出什么贪污案,打断改制的进展,就惨了。”
蒋希东道:“你的意思?”
“我跟项波谈一次,看他什么意思,若他明智一些,就跟他合作,毕竟他现在还是厂长。”
蒋希东断然道:“合作,怎么合作?我们的事绝对不能让他参加,他只能作为普通中层干部拿出自己的财产来买股份。以后他只能是普通股东,想进厂里的领导层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要记着农夫和蛇的故事。”
杨柏没有多说,他已经打定主意找一找项波,如果项波同意,他可以从销售公司拿出二十万借给项波,让他多一点股份,又不至于股份太多。为了稳定大局,他打定主意在蒋、项两人之间搞点润滑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