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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云天倾关好五柳居的柴门,背着行医的包裹任命叹气,摸索着路去梅香园。忍不住安慰自己,去了梅香园就能看到耍宝的万俟兄妹,就能看到容凌吃瘪的表情。还是很值得的,很值得的……一路自我安慰,到了梅香园门口,看到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还是重重叹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话说,自从在五柳居见过容凌,万俟兄妹一致认为若是在梅香园找不到容凌,他就一定在五柳居,于是云天倾的生活待遇一路飙升,同样,她清净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每日和容凌一样,她要面对拿着大包小包礼品的万俟兄妹,还要想尽方法解释容凌的去处。当然,容凌受不了的时候的确在她这儿,但很多时候,容凌找她是为了压制体内的毒。本来容凌的身体已经好了七八分,但那晚因为要接住从房上掉下来的她,擅用内力,体内一口真气憋在胸口,云天倾只能每晚给他针灸,缓解胸闷的症状。
各种原因之下,云天倾好几天没给他好脸色看,命令禁止容凌再踏入五柳居一步……后来,只能她每晚到梅香园去找容凌。
进入梅香园,和预想中的喧闹不同, 容凌一人独倚在门口,显得有些孤寂。夜色凄迷,云天倾只能从灯笼投射出的光晕中看到他的一个侧影,侧影身后,是一道狭长的影子。见到她来,容凌笑了一下, 像是红尘中的万家灯火绵绵不断在黑夜中亮起,云天倾的心猛烈跳动一下。
“你来了?”他说。
“我不是每天都要来?”
她从他身旁进屋,把药包放在桌上,打量着屋内的陈设。雕花窗,屏风,软榻,墙上挂着古琴,窗陇边的香炉……这种陈设每见一次她都想笑一次,不为别的,就想看见独属于容凌的郁闷表情。这是她的恶趣味。,明知道容凌最讨厌被当成女人,还拿女人打击他,每每看到容凌强忍着发火的样子,她的心情总是异常的好。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他跟着她进来,坐在软榻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急着喝,卷起袖子,放在软榻上的小桌上。
茶香氤氲,云天倾摸上容凌的脉搏,“还和昨天的情况一样,不用随便用内力,则一切与常人无异。”
“否则……”
深夜,二人独坐,茶香缠绕在鼻尖,云天倾有瞬间恍然,随即挑眉,声音有些飘渺,“否则,你就会昏迷,万俟家的兄妹一定对昏迷的你很感兴趣,也许会一起上……”
“够了。”容凌冷声打断。从她的笑容中他猜出她借来的意思。真不知道他扮成女人有什么好笑,让这个傻女人笑了一路,到了鼎剑山庄还看他笑话。这分明就是权宜之计,有什么奇怪的?
容凌收回手。云天倾撇撇嘴,心里松口气。从刚才见到他,一切就很诡异,自己的心不受自己控制地乱跳,好像发情的小母猫。尤其容凌还倒杯茶,故意营造出暧昧的氛围……云天倾抖索两下, 偷偷看他两眼。
容凌没发现,沉浸在自己的气愤中,“从今天起,不许因为我扮成女人发笑……算了,今天都过去了,从明天起……不行,以后,通通不能因为我扮成女人笑。反正事情也快结束了,哼哼。”哼哼的意味不言而喻。
云天倾抿嘴看容凌法牢骚。容凌这般幼稚又叫真的样子,她不是第一次见,每次见到都惊喜一次,听到后面,脑中精光一闪,“发生什么事了?”顿了顿,说:“你说的快结束是很什么意思?”
容凌露出狐狸一样的笑,细长的眼睛闪烁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幸福光芒,端起杯子抿茶,“你不觉得万俟兄妹今晚没来烦我,很反常吗?”
云天倾大惊,愣住,“你,你,你,你希望他们来?难道你习惯他们每天都来,偶尔一次不到你就觉得反常,那那那我呢,我也天天来,你是不是也习惯了?”
“啪。”茶杯掉了。
“云天倾,你脑子里都是啥东西?”
容凌说的认真,云天倾被他唬住,摸摸脑袋,“能有啥东西?”
容凌深吸两口气,笑容灿烂,“今天来贵客,万俟家的老爷子出门迎接,万俟兄妹自然也要在迎接队伍之中。这就是他们来不了的原因。”
“来贵客,……迎接……”云天倾反复咀嚼这些信息,垂下眼睑,“也就是说,你找到突破点了。”她记得那次灌醉万俟无双,他无意中透露鼎剑山庄的主要营生是铸铁,且震慑黑白两道。自古以来,盐铁都是官营,铸剑需要大量的铁和铜,鼎剑山庄一定和官府有联系,再加上鼎剑山庄在黑白两道的地位,说明和鼎剑山庄有联系的官员职位很高。普天下,职位最高的是谁?当然是皇帝。也就是说,鼎剑山庄直接听命与皇帝。而这次的贵客……
“明天,我们就去会会这个所谓的贵客。”烛火照着容凌的侧面,安静美好灯光下, 他用很淡的语气说,云天倾点头,容凌又说:“灯火太亮了,你把蜡烛剪一下。”
云天倾依言,取下蜡烛的纸罩子,拿起大剪刀剪掉蜡烛燃尽后多余的线头,烛火跳了一下, 云天倾又把纸罩子罩上。
软榻上的容凌目不转睛看着云天倾的动作,只觉得烛火边的云天倾就像蜡烛一样,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他蓦地想起一句古诗,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的,灯火阑珊,佳人静美。
“怎么了?”剪完蜡烛的云天倾看到怔愣的容凌,以为自己做的不妥,“灯火太暗了?”
容凌眨眼,掩去所有的情绪,“没事。反正时间也早,不如手谈一盘?”
云天倾盘腿坐在容凌对面,看眼窗外漆黑的天色,支起胳膊说:“行。”
容凌取了棋盘棋子,在小桌上摆开,“我让你七子,不要说我欺负你。”
云天倾执白先行,对他嚣张的言语恍若未闻,笑容冲淡,“不会。”
烛泪干,天已亮。
云天倾放下意犹未尽,手中棋子尽数倒进棋盒,“没想到,容小王爷是高手中的高手。”
“你也不错。”容凌神色严肃,“能在我手中走完整盘棋的人,屈指可数。能把棋下到这个程度,更是不多。”他想起在七里台的比试,为了破阵她把所有的空格都填满。能使出这招的人,不是根本就不懂下棋,就是已经到底融环贯通以虚化实的境界。看来,他这个王妃是真的不会下棋,若是让那个声名赫赫的十三杰知道,他苦心孤诣摆出的棋阵被一个不会下棋的人破解,会不会再被气吐血?
“修生养性,偶尔下着玩,还算说得过去吧。”云天倾不在乎他的调笑,眉宇间一片坦然。
容凌看着黑白纵横的凌乱棋盘,再次认识到云天倾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厚黑之人,脸皮很厚,心很黑。
鼎剑山庄招待贵客,定然有歌舞助兴。
绞纱帐轻拂,熏香袅袅,管线幽幽。贵客李密衣锦华裳,推开依偎在他身边的舞姬,举起酒樽对坐在他旁边的万俟艺说:“李某人不过是个传话之人,万俟员外盛情招待,真是太客气了。”
万俟艺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李大人光临寒舍,是万俟一族的荣幸。”饮下酒,“这是犬子万俟无双,奏乐之人是小女万俟唯一。让李大人见笑了。”
万俟无双敬酒。李密的脸笑成花,“默契员外的公子小姐都是优秀的人物,好福气,好福气呀。”
万俟艺谦虚地说着“不敢”,挥手舞姬上前劝酒。
李密左拥右抱,来者不拒。一直在他身边的舞姬趁机说:“万俟公子年轻有为,成功当选上年度金陵第一公子,也是这一年度的最有希望成为第一公子的候选人呢。”
万俟无双喝酒的动作一滞,眯着眼睛看说话的舞姬,舞姬只是低头劝酒,李密闻言,似是浑不在意说道:“每四年一度的金陵公子,本官在京都也有所耳闻,只是本官依稀记得,这竞选前几日就该结束了,怎么还有候选人之说?”
他认识的“云清”很有才华,他曾经一度很讨厌这个人,甚至命令十三杰姬蒙不惜一切代价赢他,没想到姬蒙战败,那时,他其实想杀了他。没想到“云清”还有个妹妹,那可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看在美人的面上,他改变了主意,借由和“云清”相识的名义邀约那兄妹二人出游,现在更是把人弄到府里来。
这是很隐秘的事情!
万俟无双不想任何人知道“云清”的事,更不想人知道府中还有个“云小姐”。这个舞姬引出“云清”,使臣李密很容易知道“云小姐”的存在。若是李密见色起义,那时他还能“云小姐”吗?而且,这个舞姬引出“云清”,是无意,还是有人授意?若是后者,主谋又是神马目的?
万俟无大脑飞转,动作仍旧谦和有礼,显出世家公子的优雅风度,“此次金陵来了一位人物,才华不再无双之下,曾把颇负盛名的十三杰姬蒙气得在千里台吐血晕倒。”
“还有这等人物?我倒不曾听说。不知我是否有缘见他一面。”李密曾见过姬蒙,清楚那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现竟被气得吐血,一时对云天倾产生极大兴趣。万俟无双微微一笑,“这位公子自称云清,和无双一见如故,现在寒舍暂住。”既然已经被人知道,隐瞒云氏兄妹的踪迹显得可笑。常言道文人相轻,但也有人说惺惺相惜,把“云清”捧得越高,他注意到“云小姐”的可能就越小。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