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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日头还未出的利索,主殿那边便传来话,说是女帝陛下不大好了。
东方琉璃抓起一旁挂着的衣服就往外冲,“昨日里不还好好的,人都能坐起来,怎么隔了一夜就成这般了?”
“好像是陛下昨日里去了天牢看安平男君。”引路的小宫女带着东方琉璃和姬宫涅穿过那曲折的长廊,急急忙忙朝着主殿奔去。
“安平男君?”
“别乱说话!”东方琉璃还想再问些什么,另一位宫女拉了拉那个多话的宫女一把,止住了她多余的话。
主殿内四下的帷幔早已被挑起,榻前坐着的是一身白衣的良栖,他手中握着一方白帕,不停的拭去怀中人嘴角的血迹,可还是不断有鲜血渗出。
“东方神医!”焦灼的目光对上踏着朝阳而来的红衣男子,“你快来看看。”
“怎么回事?”东方琉璃在宫女们端上来的金盆中净了手,撩起长袍快步上前,快速翻看着病人的眼睑。
“从昨日里回来就精神不大好,今天一早上开始咳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这是给刺激着了。”联想着昨日姬宫涅的言语,东方琉璃至少能确定她是去见了不该见的人,“她这般身子骨,你们就由着她胡闹?”
“那——”良栖眼中满是疼惜与苦涩,他怎么能拦得住她?
“还来的及。”东方琉璃思量间已有了法子,“你们先出去一下,守好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这——”良栖犹豫了,陛下如此虚弱,他离开,真的好吗?
“良栖,你出去吧!”这时,气息微弱的女帝睁开双眼,轻声吩咐道。
“那好吧。”既然女帝都发话了,他也不好违抗皇命,将怀中人小心放回龙塌,带着一干仆从撤下。
“神医你可需什么东西?”
“叫姬宫涅进来帮忙便好,切记,一定要守好门口。”东方琉璃暗自运气,将自己的内丹逼出体外。
佩着剑的姬宫涅进来,沉重的宫门缓缓关上,殿内,只有跳动的烛火,以及三个人。
金黄的内丹在东方琉璃手中旋转,他提气,将其打入塌上面色惨白人的腹中。
很快,那人便被柔和的白光笼罩,东方琉璃再上前自袖筒中摸出几根银针扎下,塌上的人便幽幽转醒。
“陛下。”
“先生,可否请你替我抹去有关一个人的记忆?”
东方琉璃早就料到如此,轻轻点头,一滴晶莹的泪珠自那人脸庞上滑落。
一盘密香自红衣公子袖中取出,他一扬袖,室内尽黑,唯独那盘香缓缓燃起,一双细嫩的手拉上立在下面的姬宫涅握惯了长剑的糙手,熟悉的声音盘旋在姬宫涅的脑海。
“我帮她抹去记忆,你替我护法。”
黑暗中,香盘上隐隐约约的香味指引着众人,塌上的女子缓缓开口,却宛如世外之音。
她说,“先生可曾爱过一个人,明知不可能,但还是爱上了,义无反顾……”
袅袅青烟,将东方琉璃和姬宫涅二人带入了女帝蓝烟的识海。
我叫蓝烟,烟波蓝的蓝烟。良栖说,我的名字很悦耳,像蒙蒙烟雾,缭绕过他的心。但是,没有人会叫我的名字,尽管它很美,如同千百年前江南的一场烟雨,殷没了南朝四百八十四座的楼台。在我身边的人,都只会远远的驻了身子,将腰卑恭的弯下,道一声“陛下”,面上恭敬与疏离并存。
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很高却很落寞。我想,我应该是那种可悲的人吧,生为帝王,却并不喜欢这个位子。
我喜欢的,是珠钗,是手环,是绯红的胭脂,轻轻一蘸,在手心里揉开,拍到双颊间,像女儿家淡淡晕开的心事。还有那种裙摆很长,转一圈像花儿般盛开的衣裙,那是帝都女子最爱的装束。我也有那么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行如流水的缎,是上好的衣料。不过压在箱底,只有日子久了才敢取出来偷偷看上一眼,从不敢穿上。日子久了,烟波蓝的裙摆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不再鲜艳。
我从不着红装,不是不喜,是不允。良栖从小教导我,帝王就该有帝王的风范,那些惺惺作态的小女儿姿态,不是帝王所该有的。为此,他从不允我着女装。无论春夏秋冬,我都永远的只着一身明黄的龙袍。
良栖是青国的相国,长我八岁,自小就陪在我的身边,算是家臣。明德先皇对他颇为信任,将我托付于他,要他忠心不二的辅佐我。他倒也不客气,就住在宫中,行冠礼后也不曾搬出去住。
嚣张的良栖,将我放在规矩的笼子里,一心要我做这青国的明君。
我做到了,偏居一隅的青国,算不上强大的青国,只有一个女帝撑起的青国,在战火绵绵的年代,坚强的屹立着,不曾被打败。
我却越来越孤寂了。
一方玉玺,一身皇袍,权术在我手下玩弄,八岁登基,十岁平定内忧外患。
呵,这是我蓝烟的丰功伟绩。
十六七的年纪,正是女儿家对镜贴花黄,捏针绣花送情郎的年纪。我一双持掌举国命运的手,虽然细腻,却浸满鲜血。
青国民风质朴,多少有女儿家的王侯将相的门槛都被媒婆踏破,我却依旧坐在那高堂之上,手扶龙椅,寂寥一人。
大臣们都怕极了我这个年轻至极的女帝,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伴一个性格多变的女君王,没有哪个人愿意自己的儿子被送入这个金丝笼,过着如同囚徒般卑躬屈膝、提心吊胆的生活。
这不,年迈的帝师想与我做桩好事,提议甄选适龄男子画像送进来以备扩充后宫。消息刚传出去,还不等立旨,那些有男儿家的大臣们,纷纷连夜将自己的儿子送的远远的,送不走的便就近结了亲,连祖上结了仇的都冰释前嫌。偌大的帝都,放眼望去,也只有那些家中儿子幼小、亦或是身体、品行实在是有残缺的子弟未定亲、未远走,其余的,一夜之间都有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