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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亮光透过窗帘打在他的脸上，他打了一个冷战。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伴着这难得的亮光，他走到床前，打开一盒方便面，暖瓶里没有一点热水。他摇了摇头，又重新坐回床前，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听着远处大街上传来的星星点点的鞭炮声，他才意识到新年马上就要到了。
他走到镜子前，看到黑瘦的自己，满脸的胡须和蓬乱的头发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以前，他很注重自己的外表，决不允许有丝毫的瑕疵留在自己身上。用单位同事的话说，他是一个把自己的形象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一个人。现在的他和以前判若两人。
这些日子，准确地说是多长时间，他也记不清了。他常常会产生一种幻觉：梦到自己死去，一次次被吓醒，醒来，他总会莫名其妙地痛哭一场。他有时感觉自己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他每天呆在在屋子里，足不出屋，分不清白天黑夜，春夏秋冬。他来这座城市时，是夏季，现在到了冬季，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夏天的那一件。要不是手碰着暖汽，他还不知道冬季已经到来。
他对着窗户静静地发呆。今天是农历小年。在他的家乡，这个时候，应该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分享一年喜悦的欢乐时刻，而他……他用手轻轻地把窗帘拉开了一个缝，又把目光投向了远方。他想，此时，妻子和儿子一定做好了饭在等着他回去。他离开家时，儿子才一岁，小家伙刚会叫爸爸。不知何时，他脸上爬满了泪痕。他又把窗帘拉上，打开手机，看着熟悉的号码，他拔了一下，又被他摁掉了。
他重新回到床前，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他一次次说服自己：今天晚上一定要出去，过小年了，要吃点好吃的。这一阵子，他除了方便面还是方便面，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他的嗅觉好像失去了功能，辩别不出任何味道。
下定了决心，他用手抚了抚零乱的头发，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关好门，悄悄下了楼。
走在喧嚣的大街上，看着都市里闪烁的霓虹灯，他显得有点格格不入。突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传来，他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躲在人群背后。当看到一辆“120”急救车呼啸而过，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底。
他拖着一双吃力的腿，继续往前走。突然，一个三口之家闯入了他的视线，凭经验，他判断这是一家有钱人。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光亮，他紧握拳头，加快步伐向三口之家靠近。
十米、五米、二米……他的心跳加快，他慢慢把手伸进衣服……突然，跟在父母身后的小女孩扭过头，看着他说：“叔叔，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多冷啊！爸爸妈妈你看啊……”
小女孩的一声“叔叔”把他叫得泪如泉涌。他好长时间没听到有人这么叫他了，他好像又重新找回了自我，感到好温暖。眼前的小女孩，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小女孩又说：“叔叔，你怎么哭了？”他强挤一丝笑容说：“叔叔没哭，叔叔高兴着呢。”小女孩还想说什么，他眼睛一热转身走开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把衣服里的刀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一年前，他因为杀人，远离家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他准备今天再干最后一次，好好潇洒一回，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不想小女孩的一句话，把它的思绪全打乱了，要不是小女孩的一句话，今天他可能又要破坏一个完美的家庭。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全然不顾，急忙打开手机，向家里拔了一个电话，话未说，已泣不成声……
打完电话，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袭上心头，他挺直了腰杆，大踏步向派出所走去。
给我一根烟
张仁突然破产了。几天前还是荣荣耀耀的大老板，转眼间变得一无所有，还欠了一大笔债。眼看年关将近，张仁决定回家去看看。
家里还是老样子，衰老的父亲住着低矮的草房。
眼前的张仁穿着考究，丝毫看不出是一个落魄的商人。父亲看了一眼张仁，说：“儿子，给我一支烟抽。”张仁拿出一根“红旗”烟递给了父亲，心里有些奇怪，父亲怎么又抽上烟了？
父亲问张仁：“这几年生意还好吧？”张仁连声说好，眼神中流露出一股自信。这次回家时张仁就想好了，不要把生意上的事告诉父亲。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岁数大了，这些年来他又忙于生意上的事，平时很少回家，父亲没少为他吵心，这次他可不能让父亲再为他担心。
父亲没说什么，突然进了屋，从炕下拿出了一个包了几层的布包递给张仁，说：“这是你这些年邮来的钱和家里为你攒下的钱，现在你有难处就拿去用吧，爹岁数大了，用不着了。”
张仁愣了，辩解说：“爸，我挺好的呀，你给我钱干吗？”
父亲没搭理他的话，突然问：“还抽这么多？”张仁抽着烟，咳嗽着说：“每天二盒。”父亲说：“看你咳嗽这么厉害，别抽了，我每次让你少抽点，你总说，你抽得是‘中华’烟，烟好着呢，一盒烟八十来块，能买咱们家一百斤小麦，再看看现在，抽的是我戒烟前抽的最便宜一元钱一盒的‘红旗’，我记得你最不喜欢抽这烟，说这烟不好，呛嗓子，孩子你肯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张仁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双眼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