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辛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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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周率关于董浩波准备辞职的网文发表后,立刻引起各大媒体,特别是网民的高度关注。在讨伐、谩骂窦卫国的同时,京大校长也未能幸免于难。网民们纷纷发帖,表示如果不严惩窦卫国,为董浩波平反昭雪,京大校长应立刻引咎辞职。有些网站甚至发起罢免京大校长的签名活动。

    戏演到这份上,借鉴“文革”的经验,辛可大师以为火候够了,无需再加码,只等瓜熟蒂落。对此他充满信心。辛可大师明白,就算窦卫国跟他表哥现在绝地反击,也已经覆水难收。在辛可大师看来,一旦民众的盲目性被彻底调动起来,就等同于洪水猛兽,势不可挡。所谓人民是创造历史的伟大动力,大概仅此而已。在极端缺乏信任感的网络时代,这一点表现得尤为明显。

    辛可大师说过,在网络时代,每个人更像是孤儿,充满焦虑感和人生的虚无体验,也更容易被误导,人云亦云跟着起哄。

    对辛可大师而言,跟搞掉窦院长同等重要的,还有大师协会的年会。钱大姐不止一次到办公室找过他,说年会的赞助商出了问题。

    每届大师协会年会所需经费,除了主办地政府和承办单位的投入,其余依靠商业赞助。比如高峰论坛,往年都由爽爱诗独家冠名。爽爱诗是著名的保险套制造商,号称总部在法国巴黎,其实就在武汉郊县。跟其他厂家不同,爽爱诗主要走高端路线,为精英人士提供产品服务。

    爽爱诗的老总原本是中大生物系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教师,后来和史玉柱一样,受到三株口服液成功的启发,以胡萝卜汁为基础搞了个养血口服液,成功完成了原始积累。有一次和搞病毒学的老同事喝茶,聊到艾滋病日益蔓延,他顿生豪情想投入巨资来攻克艾滋病毒疫苗。老同事以为不可,比他富裕不止百倍的比尔·盖茨和巴菲特,投了很多亿美金最后打了水漂,不如逆向思维生产安全套,因为艾滋病越蔓延,安全套的需求就越大,属于典型的暴利型朝阳产业。老同事这番话让他茅塞顿开,立即转型推出了爽爱诗安全套,靠着做保健品的套路很快把爽爱诗做成了知名品牌,并让国人一直以为是来自巴黎的洋品牌。

    同样是螺丝纹套套,爽爱诗因为使用了纳米技术,价格比别人高几十倍。为此,爽爱诗公司与好几所著名大学(包括京大、江大)联合成立了生命纳米技术研究所,专门进行高端保险套科研攻关。至于根据客户要求定制的产品(类似辛可大师使用的套套),更是堪与lv包包和劳力士手表媲美的奢侈品。是否使用爽爱诗产品被认为是成功人士的重要标志,这一点从辛可大师为其策划的电视广告就可见一斑:

    一位全身名牌、戴白金老鹰戒指和劳力士手表、开顶级跑车的中年男人,自喜马拉雅山奔驰而来,穿过高楼林立的城市,停在六星级酒店门口。在一群太监的引领下,走进奢华的总统套间。红色大床上躺着半裸的克利奥帕特纳,眼中充满仰慕与渴望。中年男人在她的深情呼唤中爬上床,从公文包里拿出安全套。她一见安全套,脸色突然变得极为不屑,一脚把男人踹下床。男人惨叫着破窗而出,从几百米高空落下,伴随着她的怒吼:连爽爱诗安全套都没有,装什么成功男人!

    爽爱诗之所以赞助大师协会年会,就是看重大师协会的品牌和高端用户群。他们做过测算,大师协会的会员高端保险套的消费能力惊人。因为会员们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对高端消费市场的带动效应也不可小觑。比如秋蝉先生透露他经常使用爽爱诗定制产品后,在高级失足妇女的强烈建议下,很多高档会所也纷纷为客人提供类似的定制服务。

    本来大家合作得如鱼得水,爽爱诗对广告效应也很满意。突然提出放弃冠名权,完全是因为王八的问题。对大师协会来说,爽爱诗的退出将是一笔重大损失。辛可大师赶紧把钱大姐叫到办公室商议对策。

    钱大姐50岁左右,体型相当彪悍。一进门她就气呼呼数落个没完:辛大师您说说,爽爱诗靠着咱,赚了多少钱,说翻脸就翻脸,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做保险套的,我家老头就从来不用!这个辛可大师当然相信,以钱大姐的年龄,除非脑子被驴踢了,他老公才会多此一举。

    辛可大师给钱大姐倒杯水,安慰了她几句。据钱大姐讲,爽爱诗之所以临时退出,倒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认为他们的客户都是高端人士,不想跟王八搅和到一起,有损企业或产品形象。辛可大师听了钱大姐的介绍,琢磨片刻,给爽爱诗的总裁打了电话。

    ——郑总,听说贵公司不赞助本届年会了?

    ——辛会长,也不能说是不赞助,而是没法赞助!

    ——怎么了?我们合作一向很愉快嘛。

    ——是很愉快,可现在跟王八搞在一起……

    ——王八怎么了?又不是王八用你们的产品。

    ——话是这么说,您没注意网络吧,有些同行拿这个奚落我们!

    ——可现在年会快开了,搞得我们很被动啊,要不您再想想!

    ——就算我没意见,可爽爱诗是上市公司,股东们不同意啊,辛会长!

    郑总的意思很明白,只要不跟王八搞到一起,钱不是问题。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如果不跟王八搞在一起,东州市的领导能答应吗?辛可大师是聪明人,也不再跟郑总纠缠。可问题是时间紧迫,到哪里弄这笔钱呢?

    他给华姐打了电话,让她想想办法。辛可大师的言外之意是让华姐公司把赞助费掏了。华姐心里当然明白,照旧装傻充愣打情骂俏,表示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赞助商。辛可大师问能不能找市长协调一下,华姐听了气呼呼地道:这帮王八蛋,话说得很痛快,关键时候总是抠抠索索!华姐撒手不管,辛可大师开始有点后悔,如果不是自己把年会时间提前,即便出现这种问题,也不至于如此被动。所谓万恶淫为首,男人为了一时痛快,经常给自己挖个坑爬不出来。

    就在辛可大师犯难之际,倒是钱大姐想了个办法。她说要不找找春哥的舅舅,让他救救火。尽管辛可大师对春哥欺负小卞的行为很不满,但他认为道德跟生意是两回事。他想了想,让钱大姐打电话把春哥叫到办公室。

    春哥一听是辛可大师叫他,立马开着价值2000头猪的保时捷赶到。辛可大师并未向春哥提赞助的事,而是就春哥舅舅入会事宜谈了一大堆。辛可大师表示,几个副会长对此有点看法,如果樊总方便的话,可否来京一叙。春哥听完给舅舅打了电话,樊总说有一批猪要屠宰,等杀完了他马上赶过来。

    樊总约了辛可大师在落雁桥附近的鲍鱼王国见面。司机还特别带了哥同行。辛可大师跟樊总在酒楼里谈事,司机跟服务员瞎聊,哥趁机去落雁桥下溜了一圈。青年歌手继续在那里扭着屁股卖力地演出,几个农民工围在一起斗地主,可始终没有龙哥和手下兄弟的影子。站在落雁桥下,哥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关于辛可大师与樊总聚餐的详情,随后辛可大师给钱大姐介绍过,哥也听了个大概。辛可大师认为樊总是个痛快人。所谓相由心生,以哥的观察,樊总整体上像一个大号的菠萝,两只笑眯眯的老鼠眼,感觉很和善。

    跟樊总一起来的,还有当地的几个公安。据樊总介绍,最近有位记者写了一篇关于樊总做注水猪肉的报道,惹得樊总和当地领导很生气,这次顺便带了几个人准备把闹事的记者绑回去劳教。辛可大师听了很担心,问这样会不会出事?公安满不在乎地笑道:没事,又不是第一回,我们有经验。

    辛可大师告诉樊总,尽管他非常欣赏樊总这样的企业家,大师协会也欢迎樊总加入,但最近有人突然跳出来捣乱,让他有点压力。樊总听了道:不是已经给他们准备了小金猪嘛,还想怎么样?辛可大师听了笑道:人多嘴杂,这也难免!公安插话道:实在不行绑回去劳教几天,看他们还嘴硬!说完大家都笑了。

    辛可大师表示,尽管某些人有意见,但他坚决支持樊总,作为会长,他会竭尽全力。樊总赶紧起身敬了辛可大师一杯,表示感谢。辛可大师接着又把樊总夸了一通,干这事他最内行,认为樊总是堪与乔布斯媲美的民族企业家。被辛可大师如此美言,樊总脸上的肥肉激动得直哆嗦。

    夸完樊总,辛可大师突然半开玩笑地问:樊总平时用什么牌子的套套?樊总听了笑道:我从来都不用那玩意,不舒服!辛可大师听了哈哈大笑,接着就把话题引到爽爱诗。辛可大师说,爽爱诗原本是个小企业,由于借助大师协会这个平台,打造出独特的品牌,很快就做强做大并成为上市公司。樊总说他看过爽爱诗的广告,但没用过。辛可大师笑道:没关系,回头你们把各自的数据发给我,我让他们给你们定制一些。

    辛可大师又吹嘘了一番爽爱诗如何强大,说完长叹一声:可惜啊,这么好的平台,扶持的却是合资企业,钱都让洋人赚了!樊总听了赶紧道:我们可是纯种的民族企业,辛大师您应该帮我们啊!辛可大师笑道:可已经跟人家合作了,不好弄啊!听了这话,樊总更是不依不饶,非取而代之不可。

    ——辛大师,帮洋鬼子营销避孕套,多可惜啊!

    ——也是,可人家已经付了赞助费,突然撕毁合同不好吧!

    ——在中国,合同算个屁,您让他们退出,钱我出!

    ——樊总不是开玩笑吧,尽管我个人确实很想帮您……

    ——没开玩笑,您让他们滚蛋,我马上交定金!

    辛可大师一再表示很为难,劝樊总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如此樊总反倒是铁了心,非干不可。辛可大师想了想,苦笑道:既然樊总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做一回恶人,跟他们谈谈!樊总听了很激动,频频向辛可大师致谢。辛可大师依然装得很委屈,长吁短叹。樊总还特别承诺,如果能以樊胖子有机猪冠名的话,他愿意比爽爱诗多付一倍的赞助费。

    自那次聚餐后,辛可大师故意拖了几天,然后打电话给樊总,说自己磨破嘴皮子,总算做通了爽爱诗的工作,答应把这次机会让给樊总。樊总很兴奋,马上命令财务总监打了定金过来。就在第二天,樊胖子生物科技集团的市场总监飞到京都,就具体方案与钱大姐进行沟通。

    总监提出的回报事项如下:

    1.年会的主题论坛命名为“樊胖子有机猪中华文化国际高峰论坛”。

    2.樊胖子的商标与大师协会的商标并列展示。

    3.每个嘉宾面前放置一座樊胖子有机猪模型。

    4.为樊胖子有机猪制作电视片并在年会和论坛上播放。

    5.樊胖子有机猪肉为年会和论坛唯一指定猪肉。

    6.安排樊总在论坛上做主题发言。

    7.开幕式会长致辞时要特别感谢樊胖子生物科技集团的赞助。

    对总监提出的这些要求,辛可大师自然没有意见,这比爽爱诗的要求要好看一些。至少没有与会代表必须使用爽爱诗安全套这样的霸王条款,比起每次放在桌面上的爽爱诗产品模型,樊胖子有机猪也要可爱得多。

    樊总对爽爱诗的广告形象深刻,感觉非常震撼,希望辛可大师帮忙策划一个。总监反复强调不会让辛可大师白干。樊总的意思是,可否在爽爱诗的广告片上做点加工,比如说中年男人冲进总统套房,红色大床上躺着一头樊胖子有机母猪,它深情地问中年男人: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吃我吗?

    辛可大师听了大笑,说这个创意很不错,但总觉着文化气息不够。总监说也是,那就指望辛可大师了,毕竟玩文化创意是辛可大师的强项。

    签了合同,辛可大师打电话给华姐。华姐听了不以为然,觉着跟猪搞到一起品味太低。关键是如果整天想着一堆猪,会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罗曼蒂克。辛可大师笑道:连王八你都不嫌弃,还怕猪吗?王八跟猪,不是相得益彰、珠联璧合嘛!

    自落雁桥回来后,哥一直心绪不定,有点惶惶不可终日。pitt也发现了这一点,问哥怎么回事,哥简单地给他说了说。pitt认为,哥大概是想多了,龙哥不至于蠢到以卵击石的地步。哥没法跟他解释,但哥心里明白,龙哥正好就是那样的蠢货,做事从来不计后果。

    pitt说,最近狗协内部很热闹。因为亚历山大马上要退休,每个副会长都在四处活动,跃跃欲试。据pitt分析,每个副会长都有自己的小圈子,目前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表面上看,萨克齐最有优势,作为现任校长家的狗,他理应接替亚历山大。可问题是萨克齐太二了,从来不跟下边搞关系,除了自己的几个小兄弟,没谁会支持他。依pitt的意思,萨克齐可能是第一个出局者。

    就此他从侧面问过亚历山大,亚历山大虽没有表态,但对萨克齐表现出明显地不屑。萨克齐仗着主子是现任校长,向来对亚历山大很不客气。如果让萨克齐上去,亚历山大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这点他很清楚。至于别的副会长,亚历山大没有流露出到底要支持谁。

    据pitt说,亚历山大最近有点特别,老是派办公室主任来找他,让他去陪亚历山大聊天,或者帮亚历山大按摩。有时候亚历山大还情不自禁地摸摸pitt。哥听了跟pitt开玩笑道:他不会是想跟你好吧。pitt道:老大何出此言,这绝对不可能,亚历山大都老成那样了,还有这心思,再说了,小弟是公狗啊!哥笑道:公狗怎么了?说不定亚历山大也想玩断背呢!pitt苦笑道:就算老大说的是,可兄弟是太监啊!兄弟做如此牺牲,不都是为了老大您的宏图大业吗?

    哥知道说到了pitt的难堪处,赶紧安慰他几句。pitt说,前天他陪亚历山大聊天,亚历山大说狗协秘书长死了,位子一直空着,他半开玩笑地对pitt说:要不你来干,怎么样?尽管pitt以为亚历山大八成是开玩笑,但觉着就算有两成机会,也应该努力一把。便向亚历山大推荐了哥,并吹捧哥多老实,对亚历山大崇拜到了迷信的程度。亚历山大听完随便回了一句:柏拉图倒是个好苗子!

    哥也以为亚历山大是开玩笑,按照狗协的升迁规矩,这种事不可能轮到哥。但pitt不死心,说回头再问问。如果哥真的当了秘书长,等于进入了狗协中枢,将为夺取会长宝座创造极为有利的条件。哥让pitt试试看,说不定天上真掉下个馅儿饼,砸到哥的头上。

    pitt的好消息并不能减轻哥内心的恐慌。好几个晚上哥都睡不着,围着莫须有湖转圈,想着与龙哥过往的种种。深夜的莫须有湖很安静,风有点凉,月色下的湖水很平静,只有湖边的小树林里人影晃动,那是一些现代版的张生与崔莺莺。最有力的证据是,天明后会在草丛中发现不少人造蘑菇。有位落魄的校园诗人曾写过一首极为悲凉的诗,诗云:

    半夜惊起一根烟,梦里**醒后残;

    羡煞湖边风流客,日出蘑菇依旧膻。

    尽管与龙哥已分道扬镳,但在哥的心里,始终抹不掉他的影子。总觉着在哥经历的故事中,龙哥可能是最悲情的一部分。在莫须有湖边,想起妈妈的话,哥心里很绝望,不知道何去何从。

    哥的担心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有一天,哥跟飞飞姐去红旗一小接可可。为了可可排座位的事,飞飞姐最近很郁闷。按理说可可个子小,应该坐在前面,结果却被安排在后边。飞飞姐为此打电话质问班主任,人家根本就不搭理她。飞飞姐从侧面了解到,原来排座位也有规矩。一般来说,以家长的地位为标准,最靠前的自然是大领导的孩子,其次是老板与各级领导的孩子,其他的被排到最后。飞飞姐为此跟班主任吵了起来:可可他爸怎么说也是京大的教授,可可的位置排在街道办副主任儿子后边,这公平吗?班主任听了很不屑: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京大的教授啊,教授现在几斤几两,这你还不知道啊?!如果我告诉你,村主任的儿子也排在可可前面,你不会气死吧!飞飞姐是没气死,但也差不多了。

    即便如此,飞飞姐还得厚着脸皮去找班主任。因为可可每天上课只能看见别人的后脑勺。虽然这些后脑勺非富即贵,但跟飞飞姐的计划还是有一定的差距,这样下去难保不输在起跑线上。尽管在班主任眼中,京大教授不比村主任,但私下做点工作,情况就大为不同。比如好几个老板的儿子,就因为他爸爸慷慨解囊,跟大领导的孩子成了同桌。

    哥很同情可可的遭遇,但这种事哥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辛可大师尚且如此,一般的教授就不用提了。飞飞姐进去找可可的班主任送礼,哥在校门口闲逛,突然从小卖部的电视上,看到了让哥震惊的一幕。

    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说是有一群来路不明的野狗,深夜冲进了落雁桥附近的一家超市,把超市的食品洗劫一空,并咬伤了超市的值班人员,然后悄然离开,不知所踪。目前落雁警方和打狗队正在调集人马,四处寻找这帮作案的野狗。受伤的值班人员正在落雁医院抢救,目前没有生命危险。电视台还发布了公告,提醒市民要谨慎出行,遇到野狗立马打110,或向打狗队报案。

    电视上还反复播出超市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一群成年公狗在超市里肆无忌惮,现场一片狼藉。尽管镜头有点模糊,但哥还是认出了带头的那只公狗,他就是龙哥。

    看到这一幕,哥的双腿不停打颤,几乎不能站立。龙哥到底不听哥的劝告,付诸行动了。哥知道,这只是前奏,等吃饱喝足了,他们就会向打狗队发起进攻,更为血腥的一幕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