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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窦家楼下,哥被强大的痛苦和恐惧感彻底击倒了。哥控制不住自己,整个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尿淅淅沥沥流个不停,不由自主。
找遍附近所有的地方,包括窦卫国家的地下室,哥没有见到麦当娜和龙儿。只是发现窦卫国夫妇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脸色阴沉。窦夫人时而拍打着胸脯哭天抢地:要知道这个婊子怀的是个杂种,老娘早宰了她!哥心里明了,他们肯定是看到基因检测结果后,因为龙儿不是萨克齐的种感到失望与愤怒。
说实话,哥当时就想宰了这两个老东西,如果条件许可的话。哥向窦卫国邻居家的小母狗打听,她给出的答案彻底摧毁了哥。窦夫人见龙儿不是萨克齐的种,恼羞成怒,直接找了个编织袋把麦当娜和龙儿装起来,让他的学生拿出去扔了。至于扔到了什么地方,或者索性卖给了经营狗肉的饭馆,她不得而知。
根据小母狗提供的非常模糊的几点线索,哥跟Pitt四处寻找,始终没有麦当娜和龙儿的半点影子,包括附近的几家狗肉馆子。尽管哥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哥心里清楚,麦当娜和龙儿真的没了,永远地离开了哥。
哥开始变得沉默寡言,Pitt说哥的神情就像从地狱或劳教所里出来一样。其实Pitt讲得不对,哥不是从地狱里出来,哥就在地狱里,忍受着痛彻心扉的悲愤与煎熬。哥夜夜被噩梦惊醒,发现自己尿了一地。哥梦见龙儿在星光下奔跑,哥听见他欢快的笑声;或麦当娜带着龙儿四处漂泊捡食垃圾,他们满脸污垢、骨瘦如柴;或麦当娜和龙儿被剥了皮,挂在白花花的太阳下,然后被丢进沸腾的油锅,他们在油锅中死命挣扎,喊着哥的名字。围着油锅,是一张张流着口水的男人与女人的脸,有窦卫国、窦夫人、辛可大师,甚至可可。
哥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如萨克齐所言,哥对活着充满了恐惧,或者说活着对哥而言是一种巨大的折磨。哥想到了死,也尝试过,但哥失败了。哥曾跳到莫须有湖里,可本能驱使哥浮了上来。Pitt也及时赶到,坏了哥的事。他把哥拖上岸后抽了几个耳光。Pitt说他理解哥的痛苦,但不能就这样自暴自弃。哥对着Pitt放声大哭,哥真的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那段日子Pitt如影随形,他说自己不愿意失去哥这个朋友。这不是为了哥,而是为了自己,他无法想象没有哥的日子。Pitt说自己原本是只没有方向感的公狗,生活很空虚,跟哥相处的这段日子,尽管有很多不如意,但他活得很充实。哥理解Pitt的心意,但这不能成为哥继续活下去的理由,除非哥能消弭或者减轻自己内心的恐惧,还有这无边无际的孤独。
最终救了哥的是妈妈。有一天哥躺在莫须有湖边发呆,反复回想着跟麦当娜和龙儿在一起的日子。哥突然想起了妈妈,还有她说过的那句话:做了狗就要认命,任人摆布是我们的本分。也许妈妈的话帮助哥打开了一个心结,哥、麦当娜、龙儿,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无论我们怎么努力,结局只能如此。
也许鲁迅先生是对的,绝望之于虚妄,正与希望相同。既然死不了,哥就得活下去。活下去的理由有很多种,哥选择了最能说服自己的一种,那就是恨,如龙哥一样的恨。辛可大师说过,恨比爱更长久,更有生命力。大多时候,是恨而不是爱支撑着人们去面对生命中的各种苦难和诱惑。至少哥现在就是这样。
在花生和Pitt的帮助下,哥从化学系的实验室弄了一点铊。哥之所以这样做,是受了黄河案的启发。哥从窦卫国家的阳台爬进去,把这种无色无味的东西扔进饮水机里。结果不是很理想,窦夫人并没有死,而是变成了货真价实的白痴。老耿曾带着他的兄弟做过认真的调查,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凶手是一只公狗。此事跟黄河案一样,只能不了了之。在老耿看来,唯一有条件给窦夫人下毒的人,就是窦卫国,但他找不到窦卫国作案的任何动机。尽管如此,关于窦卫国谋杀夫人的流言,在京大特别是网上常有人说三道四。窦卫国耍了一辈子阴谋,最终也成为阴谋论的受害者。
哥经常在莫须有湖边看到窦夫人,蓬头垢面,两眼发直,嘴里喋喋不休,说自己是校长夫人。有时候还折一些蔷薇花,插得满头都是,问路人她像不像皇贵妃。大家都以为她疯了。她确实疯了,大小便都留在床上。窦卫国本想离婚的,但由于儿子的坚决反对,只好不了了之、勉强度日。儿子的态度很明确,窦卫国可以跟任何女人胡来,这个他不管,但不能把他妈妈扫地出门。
自窦夫人疯了以后,京大的师生发现窦卫国突然老了,原本饱满的大脑门变得色泽暗淡,油光整齐的大有为发型也有些凌乱,人确实比以往沧桑了很多。历史文化学院的老师都刻意躲着他,为他们当初选择落井下石的聪明决断沾沾自喜。董浩波认为问题没那么简单,窦卫国极有可能利用这一点玩悲情炸弹,博取别人的同情,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哥原本以为,报复了窦卫国夫妇心里会舒服一些,但事实并非如此。窦夫人发疯丝毫没有带给哥成就感,缓解哥心底的阴郁,而是感到无尽的悲哀。Pitt说,哥这样想不太像个英雄,更像个诗人。也许哥本来就不是个英雄,否则哥不会拒绝龙哥在落雁桥下的邀请。英雄必须有踩在累累白骨上放声大笑的豪情,哥承认,哥做不到。哥经常会感到悲哀,以及生命的苍白与空虚。
哥想辛可大师亦复如是。尽管他很聪明,是玩阴谋诡计的高手,但他永远也成不了刘邦项羽那样的英雄,他只是一个书生——胡作非为后会产生深重的悲悯。而这足够让任何英雄死无葬身之地。只是表面上的狠是不够的,要干大事,必须狠到骨髓里,成为自己的生活方式。
对于小卞,自己的学生,他更是这样。尽管抢学生的女朋友在京大算不了什么,但他对小卞始终有一份愧疚。这份愧疚藏得很深,连唐娟也未必能意识得到。她认为当辛可大师跟她亲热时,心无旁骛,她是故事中唯一的主角,小卞微不足道。其实她错了,这只是女人的想法。
在辛可大师看来,不跟唐娟苟且时,他还是小卞的老师,他对小卞的遭遇充满同情,至于同情完了继续跟唐娟苟且,那是另一回事。特别是当小卞走到人生的悬崖边上,作为老师,他不能袖手旁观。哥以为,在老师跟学生之间,存在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类似本能的东西,仅次于父子间的血缘关系,就像曹老对辛可大师做的那样。
小卞确实惹了大祸,他被拘押在看守所里。他杀了人,说准确点叫杀人未遂。这件事引起了社会舆论的高度关注。至少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小卞作为焦点人物,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的知名度一度超过了芙蓉姐姐、牛博士等网络名人,直到唐娟携《我为君狂》横空出世。
小卞的案子很复杂,官方与民间的说法不尽相同,很多人卷入其中,被认为是继黄河投毒案后,发生在京大最骇人听闻的案件。警方的说法是小卞蓄意杀人,但辛可大师以及大部分民众认为警方在撒谎,小卞不过是过失伤人而已。就连主持办案的老耿,心里也未必认同自己的说法。但经过前几次的磨炼,他终于学聪明了,除非他这辈子都不想穿白衬衫。
就作案的动机,警方认为小卞是因为长期跟春哥有过节,心存不满,蓄意杀人。但小卞在法庭上并不接受这一指控。他承认自己对春哥不停地侮辱与骚扰心存怨恨,但没有到蓄意杀人报复的地步,至少当时他没有这样想。他之所以找春哥、狄总理论并引发冲突,是因为他妹夫。
据小卞在自述中讲,事件的起因是京都大厦拖欠了民工工资,他妹夫跟几个工友围住承建商讨薪。起初他们只是让项目负责人给个说法,并没有任何极端的行为。后来由于项目负责人出口不逊,并打了工友一个耳光,双方才发生冲突。当时狄总正陪着京大校长检查项目进展情况,校长见民工闹事,就借故溜了。这让狄总很没面子,除了指着民工破口大骂,还给自己的小兄弟打了电话,其中就包括春哥,让他们抄家伙过来。狄总在电话中讲:能弄死几个就弄死几个,一点别客气,还他妈反了!
春哥虽然经常打架,但玩这种大场面还是第一次。为此他特别仿照《教父》中的维托·唐·柯里昂,做了个很酷的发型,然后穿上黑色风衣,腰里别了把菜刀,叼着雪茄,开着保时捷带了一群兄弟呼啸而来。为了营造气氛,春哥还特别选择了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为兄弟们壮行。
在狄总指挥下,春哥他们一下车就把民工团团围住。有的民工一看这阵势,吓得都快尿裤子了,甚至有人下跪求饶,求狄总高抬贵手,他们一分工钱都不要了——不是现在不要,而是永远不要。狄总听了并不领情:现在当孙子晚了,给我上,弄死这几个穷鬼。狄总一声令下,春哥跟兄弟们挥舞着菜刀、棍棒、板砖扑了上去,民工也抄起家伙,双方混战一起,杀得难解难分。要不是老耿带着民警及时赶到,非砍死几个不可。
有了上次的教训,老耿对狄总特别客气。他随便跟狄总聊了几句,就得出结论:完全是民工蓄意闹事。老耿抓了其中几个带到附近的派出所审问,并就工作中的不周之处向狄总做了检讨。小卞的妹夫原本也在抓捕之列,但老耿见他两条腿快断了,趴在地上根本挪不动,带回去也是个麻烦,就饶了他。
小卞在法庭上说,见了妹夫的惨状,他一时气愤难平,便去找春哥和狄总理论。小卞原本想在法庭上多讲点妹妹妹夫的遭遇,却被法官断然喝止,认为这些东西跟本案无关,无需赘言。法官认为,他这里不是地方政府,也不是信访局,没有义务管小卞妹妹妹夫以前的那些破事。
法官认为,本案的关键是如何认定小卞找狄总、春哥的动机。双方分歧的焦点是小卞到底是蓄意杀人,还是防卫过当造成误伤。
据警方提供的资料,小卞根本就是蓄意杀人,最直接的证据是小卞去找狄总和春哥时,上衣里藏着一把菜刀。检方在法庭上向法官出示了那把血迹斑斑的作案工具。检察官的逻辑很简单,如果小卞只是找狄总、春哥理论,带把菜刀干什么,难道要给狄总和春哥做饭吗?说完引起现场一片哄笑。
小卞根本不接受这种说法。他坚持说自己带把菜刀只是为了防身,因为狄总和春哥不是善茬,他们殴打民工就是有力的证明。法官半开玩笑地问:正当自卫需要带菜刀?水果刀不行吗?或者带片板砖,穿身防弹衣什么的?照例大家都笑了。法官还晃了晃脑袋,似乎对自己的幽默感相当满意。
除了菜刀,还有一个大家争论的焦点,也是界定小卞是否蓄意杀人的关键——小卞是否在现场遭到了狄总、春哥他们的殴打。检方认为,根本不存在狄总、春哥殴打小卞的事实,而是小卞一冲进包间,就掏出菜刀对着狄总、春哥乱砍,从而造成狄总重伤,春哥由于被击中多处要害,至今还在医院抢救。据院方提供的报告,春哥虽无生命危险,但极有可能变成植物人。说到这里检方气愤地拍着桌子道:对如此穷凶极恶之徒,如不严惩,既不能彰显法律的正义,也有悖社会公德,可谓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小卞认为检方的指控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真相是他得知狄总和春哥在夜巴黎举办庆功晚宴,就带了菜刀去找他们。进去后绝非检方所言,他掏出菜刀乱砍乱杀,而是让狄总和春哥给个说法。狄总指着小卞笑道:上次没把你招待好,怎么又找上门了!不过植物园的坑还留着,你随时都可以去!说完满屋子的人狂笑不止,骂小卞是个傻逼。小卞气愤地道:姓狄的,别以为你祖宗扛过枪,就可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坏事做绝总有报应的一天!狄总听了笑道:你知道这点就好,没在京大白混,我现在请你帮个忙,滚!小卞被激怒了,指着狄总大骂:我他妈就不滚,你能把我怎么着!
话音未落,春哥扑了过来,照着小卞的脸就是一拳,怒斥道:就他妈一乡巴佬,敢跟我们老大顶嘴!接着屋子里的光头全部围了上来,对着小卞拳打脚踢。狄总还在边上骂个不停:弄死这小子,真他妈活腻歪了。小卞说,当时他以为难逃一死,便掏出菜刀反抗。让他诧异的是,平时唯狄总马首是瞻的光头们,一见菜刀个个夺门而出,屋子只剩下狄总和小卞。至于结果,如检方所述,他对此没有疑义,并为此深表遗憾。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被殴打,小卞要求当庭验伤。就在辩护律师准备帮他脱掉上衣时,被法官及时制止了,认为在如此庄严的地方,袒胸露乳,有悖社会公德。法官还半开玩笑地道:以后有机会,我们会瞻仰你的胸大肌,但不是现在,小伙子,虚荣心害死人啊。
双方就此争执不下,小卞的辩护律师要求法官提取当时夜巴黎的监控录像。检方采用警方的说法,夜巴黎并没有安装类似的设备。因为在餐厅安装这类设备有侵害消费者个人**之嫌,夜巴黎是法国企业,法国人作为老牌的资本主义,《人权宣言》的创造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后来据豆豆讲,夜巴黎实际上在每个包间安装了摄像头,这是法国经理针对中国顾客喝多了总闹事采取的非常措施。在调查本案时,老耿也发现了这些录像并拿走了相关资料。后来按照领导的意思,老耿找法国经理谈过,要求他在这件事上必须保持沉默,否则自己也会搁进去,夜巴黎被查封自不用说。老耿警告他:中国是个法治国家,这点你很清楚,侵害个人**是绝对不容许的!只要你闭嘴,就跟你没任何关系,生意照做,我们还是好朋友!法国经理知道其中的利害,表态一定配合老耿的工作。
春哥的遭遇让樊总悲痛不已。他跪在姐姐坟上哭得死去活来。当年姐姐被他送上不归路,现在姐姐最爱的儿子生死不测,感到自己罪孽深重,万死难恕。在姐姐坟前,他特意立了一块价值300头猪的贺兰石碑,上书: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樊总向地下的姐姐起誓:哪怕是卖掉所有的猪,再加上他的凡尔赛宫,也要把杀人凶手送上黄泉路,为春哥报仇雪恨。
樊总说到做到,带了大笔的钱到京都公关,对象包括与本案有关的各色人等。至于谁拿了樊总的钱,哥不得而知,也不好妄加揣测。据辛可大师讲,樊总至少为此花掉了几千头猪。樊总的猪加上狄总的深厚背景,小卞似乎在劫难逃。对小卞来说,最为不利的是那把血迹斑斑的菜刀,让他百口莫辩。如果法官最终认定他持刀蓄意杀人,小卞可能难逃一死。
辛可大师听闻这个消息后非常震惊,寝食难安。他不相信小卞会做这种事,在辛可大师的印象中,小卞向来窝窝囊囊,杀只鸡都会哆嗦,岂敢动手杀人?他不能接受警方的一面之词。托了不少关系,他终于在看守所见到了小卞。小卞胡子拉碴,形容憔悴。辛可大师看着他唏嘘不已,潸然泪下。他安慰了小卞几句,询问了事情的原委。辛可大师从中得出结论:小卞是有错,但绝非警方所言。
为此他特别拜访了欧阳仑。欧阳仑被处理后,情绪极为低落,正躲在西郊的一个度假山庄里疗伤。听了辛可大师的介绍,欧阳仑认为这个案子并不复杂,关键是法官如何认定。如果有监控录像当然就一目了然,如果没有,小卞自身的伤也可以作为直接证据。辛可大师请欧阳仑帮忙为小卞辩护,但被欧阳仑婉拒了。欧阳仑苦笑道:老兄啊,不是不帮你这个忙,我现在是治疗式休假,如果突然出现在法庭上,这不是抽京大的耳光吗?
辛可大师想想也是。欧阳仑说他有个学生叫斯泽,做这类案子很有经验,是有名的刑辩律师,可以代他出征。欧阳仑说作为法律人,他也同情小卞的遭遇。至于律师费,等有了结果再说。辛可大师对欧阳仑的态度很感动,他觉着欧阳仑自治疗式休假后,似乎又变成了法学家,这点跟张峰奇有点像。据说拿破仑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后,一改往日的飞扬跋扈,而是像个慈祥的乡下老头,跟岛上的孩子玩石子。也许圣贤林肯说的没错:几乎所有的人都能经受逆境的考验,不过,你若想考验一个人的品德,那就给他权力。
欧阳仑的学生斯泽作为辩护律师,确实很卖力,开庭前做了充分的调查和准备,在法庭上也为小卞据理力争。其间欧阳仑经常打电话给辛可大师和斯泽,了解案情的发展,并从专业角度提供了一些好的建议。
但事情的发展不容乐观。尽管辩护律师向法官提交了小卞的验伤报告,但法官对此态度消极,他始终倾向于检方的说法。斯泽说:这个案子现在变得很复杂,以他的经验,里边可能掺杂了很多与法律无关的东西,比如樊胖子有机猪。单靠法律本身想翻过来确实很难,或者说希望非常渺茫。
据小卞在自述中讲,其实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小卞不笨,法庭上的种种他多少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的真意。那段时候他经常想到死。小卞说,他原本很怕死,但突然变得很无所谓,觉着死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他知道自己不是樊胖子有机猪的对手,但他想留下点东西,以后能自证清白。
他在看守所里向辛可大师表达了自己想法,并恳请老师无需为他的事再四处奔走,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至于后事,他写了几句话,让辛可大师转交给妹妹妹夫。辛可大师看了悲不自胜,他劝小卞不要自暴自弃,至少在看到最终判决前,他不会放弃努力。
至于写点东西,辛可大师觉着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转移注意力,让小卞减轻思想负担。他找了看守所的领导,做了点工作。领导考虑再三总算答应了,但提了几条要求,要求小卞必须按规矩办,否则他们没法向上边交代。
那段日子哥发现辛可大师消瘦了很多,不是给各种人打电话,就是陪着别人吃吃喝喝,或独自坐在书房里发呆。为此飞飞姐还跟他吵过几次,认为他脑子有病,为个跟自己不相干的学生劳心费力。辛可大师每次都沉默不语、置若罔闻,任飞飞姐奚落。后来飞飞姐嫌他烦,索性每天去打麻将,要么半夜回来,要么玩个通宵。
哥的状态比辛可大师更糟糕,整天身心交瘁、魂不守舍。尽管哥有时候不死心,幻想麦当娜会带着龙儿出现,但冷静下来,哥知道一切都是妄念。哥不但小便失禁,而且神经变得极其敏感脆弱,特别是每次听见开门的声音,哥就会惊恐不安。失眠变成了生活方式,噩梦总是如影随形。Pitt为此很担心,他怕哥继续这样下去,极有可能成为窦夫人第二。
哥开始逃避很多东西,比如哥出门时,总会刻意绕开莫须有湖和窦卫国家,哥不愿接触与麦当娜和龙儿有关的一切,哪怕是听到他们的名字,哥都会抽风很久。唯一无法逃避的,是哥这副臭皮囊,以及藏在里边破碎的心。哥也曾尝试过把它扔掉,但哥失败了。哥只能背负着它,活着,直到把自己折磨至死。
对于哥的遭遇,狗协的会员们也深表同情。大家一致认为窦夫人不是个东西。亚历山大找哥谈过话,一再表示自己也很悲痛,并为此老泪纵横,但他希望哥振作起来,哥不能自暴自弃,作为会长,哥必须为狗协的前途负责。亚历山大说,但凡有点成就的,谁没有做出过牺牲,不要太过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哥理解亚历山大的意思,但哥无法释怀。哥向亚历山大表示,自己现在小便失禁,没有能力领导京大狗协,哥想辞职。结果遭到亚历山大的严厉批评,认为哥这是极端的自由主义。亚历山大认真地道:不但要继续干,而且一定要干好!
作为龙儿的干妈,马大姐也为此悲痛不已。每次见到哥就哭哭啼啼,搞得哥心如刀割,感觉她是存心跟哥作对。马大姐当然没有这样的意思,都是哥太神经过敏。马大姐劝哥不要太消沉,等过些日子,她给哥再介绍一个。马大姐说:以你现在的条件,屁股后边跟着多少小母狗啊。哥苦笑道:我现在小便失禁,还会有母狗喜欢?马大姐笑道:小便失禁怎么了,至少零件没少吧,你看Pitt,自当了秘书长,多少母狗围着他转圈,你总比Pitt强吧!Pitt在边上气得要死,想扑上去把马大姐劈成两半。Pitt之所以没发作,除了马大姐是会长,也因为自己现在是干部,必须时刻用干部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包括唾面自干委曲求全。哥很感激马大姐的好意,可哥的问题不是有没有母狗喜欢,而是哥对一切失去了兴趣。
在就职典礼上,亚历山大特别提议,全体起立为麦当娜和龙儿默哀三分钟。亚历山大动情地说:我们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后生,这不只是柏拉图会长的不幸,也是京大所有公狗母狗的不幸,我感到非常难过。说着便潸然泪下。很多会员也跟着流下了眼泪,除过哥。哥的眼泪已经流尽,只是呆呆地坐着,望着一张张公狗与母狗的面孔,感到从未有过的陌生。那里没有哥的麦当娜,哥的龙儿。典礼由Pitt主持,第一次玩这么大的场面,他有点紧张,说话结结巴巴。典礼的重点当然是新任会长的致辞,但哥婉拒了。对哥而言,这一切已无足轻重,哥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能说什么。马大姐代表新领导班子做了就职演说,跟十几年前亚历山大就职时讲的大同小异。
萨克齐没有参加哥与马大姐的就职典礼。据Pitt讲,萨克齐落选后心脏出了问题,一直住在宠物医院,安了好几个支架。萨克齐在宠物医院由校办主任24小时陪护着,并为他成立了由顶级专家组成的医疗小组。手术还算成功,但要彻底恢复,怕有一定的困难。在萨克齐住院期间,除过校领导班子成员,京大的中层干部和教授副教授大多去探望并送了果篮。据说当时宠物医院门口还出现了严重的堵车现象,引起附近居民的不满,直到交警赶来疏导才有所缓解。
有几位青年女教师在探望萨克齐时还痛哭流涕,其中一位哭得休克过去。有人玩得更邪乎,竟然赌咒发誓要替萨克齐生病,甚至去死。在Pitt看来,这个确实没有必要,人得了狗的心脏病,说不定会异化成狗的模样,但不一定会死。外宣办也给宠物医院送来写着华佗再世的锦旗,后勤部门正在加班加点研究适合萨克齐吃的饼干。校办主任多次表示,如果萨克齐的病情不见好转,他已经联系好了德国慕尼黑的名医(他爸爸给希特勒的爱犬Blond看过病),可以随时包机飞过来。
后来哥在莫须有湖边见过萨克齐,他神色憔悴,变得沉默寡言。哥希望继续聆听他的教诲与启示,他只是摇着头长吁短叹,说自己早就不从事这方面的研究,现在主要的工作是混吃等死。Pitt对此很感慨:以前总觉着萨克齐太二,现在他倒是不二了,可感觉有点不对味,还是二一些比较可爱。哥的感受亦复如是。哥觉着最好玩的是,像萨克齐这样通透的智者,怎么会被一个微不足道的乌纱帽击溃!在哥的印象中,哲人或先知都看破名利,是不应该得心脏病的。也许哥孤陋寡闻,哲人或先知原本也很平常,跟我们一样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