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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
男人第一次见女人的时候,女人那时候还不是女人,还是一掐一汪水的黄花大姑娘。男人走进媒人家的时候,女人正在帮媒人家滚煎饼。就是把玉米面和地瓜面掺在一起,把面和稠些,用手托成球,沿着鏊子的外延往里滚。女人那时穿着花格衣,留着大辫子,弯下腰时,一条辫子垂胸前,一条伏在后面的脊背上。滚动面球时,女人的面前都是煎饼的水雾气,把脸蒸得潮红潮红的,别有一番妩媚。男人的心一紧。女人用那水雾一样的眼睛瞄了一下男人,接着又滚她的煎饼,滚得很仔细。
那一眼男人就忘不了了。男人在进媒人屋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女人。女人那时只顾滚煎饼了,面球滚完了,女人拿着用竹片制成的批子在滚过的煎饼上轻轻地赶薄赶匀。这时的女人已经坐直了腰,透过煎饼的水雾男人已看清女人的长相:呀,正是他喜欢的那张脸啊!
之后男人看到了女人揭下了她滚的煎饼,啊,好圆,好薄,纸似的。男人想,不为什么,就为女人的这一手好煎饼,他也要娶她!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才进了屋。进屋之前,他听到了女人抽打身上灰尘的声音,啪,啪,那声音好动听,仿佛每一下都抽打在他的身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上痒痒的。女人进屋了,红着脸说,你,你来了?!
他忙站起来,有些慌,说,你坐,你坐。
屋里就她们俩。媒人刚才出去了,说是让小秀过来。这样就是对相了。
小秀坐下了,两手缠搅着辫子稍说,你,你,你在什么地方干工啊?
男人说,我在供销社里干。
小秀说,那可是个好单位。可我,可我是个农业社的。
男人说,农村的怕啥?要不是我接了我爹的班,我不也是个农村娃吗!
小秀说,你是非农业,我却是个农业社,配不上你的。
男人听小秀这么说,忙说,不要这么说,我其实就是想找个农业社的呢!……
后来男人就娶了小秀。小秀来到男人家和在自己家一样,还是滚她的煎饼。男人就爱吃小秀烙的煎饼。男人吃着那又薄又脆又香的煎饼,说,我之所以决定娶你,就是因为你那一手好煎饼!
女人一愣,女人说,你不是看上我的容貌?
男人说,不是。我见过好几个比你漂亮的姑娘,我一问,你们会滚煎饼吗?她们都摇头。我就问她们,你们怎么不会滚煎饼呢?她们说,我们找了个非农业,天天吃白馒头,就不需要烙煎饼了!
小秀一听,说,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娶她们的啊?
他说是啊,还有比这个更大的理由吗?
小秀说,也是。
男人说,他们不愿意劳动,光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想靠自己的漂亮吃白馒头,你想想,这样的女人,我能要吗?
小秀想了想说,你说的也是。
男人很爱吃小秀滚的或烙的煎饼。小秀每天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在吃饭的时候看着男人津津有味吃自己滚的煎饼。男人吃得很仔细。就是掉下了个煎饼屑,也弯腰拾起放到嘴里。小秀嫌那样不卫生,就说男人,掉了就掉了,不要再拾了吃,不卫生!
男人说,这么好吃的煎饼,我要是这么糟蹋了,可对不起我的秀儿啊!听男人这么说,小秀心里喝蜜一样地甜。
有一次,男人吃着小秀刚烙的煎饼,说,你烙的煎饼太好吃了,我爱吃,一辈子也吃不够!
小秀说,那我就一辈子给你烙着吃!
男人孩子样的给小秀伸出手指说,咱来拉个勾!小秀就伸出了小拇指,和男人把勾拉了!
男人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秀也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也不变!…
后来,男人的单位越来越不景气了,男人脑瓜活络,就先下了海,自己到县城里,开起了商店。刚开始时,男人让小秀去,小秀说家里有孩子,需要她照顾。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去了县城,就不能好好给男人烙煎饼了!男人想了想也是,就把女人和孩子留在了村里。
男人的生意越做越大。开始是男人叫小秀去小秀不去,后来是小秀想去男人不叫去。因为,那时男人已经和店里的一个女孩儿同居了。
直到男人和那个女孩儿生出了孩子,小秀才知道,男人已经在外面又安了家。
男人对小秀说,咱离了吧?!是我对不起你。
小秀没有打也没有骂,只是问了男人一句话。小秀说,你给我说真心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吃我烙的煎饼了?
男人说,不,我喜欢,我一辈子也吃不够!
小秀说:你既然喜欢吃我烙的煎饼,那你为什么又喜欢上那个女孩呢?
男人红了一下脸说,我,我,我也不知道。
小秀很长时间不做声。之后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愿离,那就离吧——
和男人离了之后,小秀想了很多。每次想完之后,看看身边的女儿,就唉地叹了声气。小秀想,也许,这就是命?
是命,那只好认了。谁能挣得脱命呢?怀着怨恨什么用也不起,那不如就怀着感激吧。小秀就想和男人在一起的日子。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之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带着孩子到县城。
小秀在县城里靠烙煎饼来养活自己和孩子。每天天不亮,她就早起用电磨磨了粮食,然后再烙。到了下午,六十多斤煎饼也就烙出来了。
小秀卖煎饼不到市场上去,而是去男人现在住的地方去卖。小秀的煎饼很好卖,往往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就卖了了。小秀的煎饼里的原料和别人的不同,她在里面加入了花生和豆子,烙出的煎饼不光吃着香,而且还酥软好咬。
每天男人都是到很晚的时候才回来,但是无论多好卖,小秀都会给男人留着六个。而且每天都在门口等着男人,等着把煎饼交给男人再回去。
刚开始时,男人有些不好意思要。男人说,咱们已经离了呀,我怎么能要你的煎饼呢!小秀说,我说过的,我一辈子给你烙着吃。
男人想再伤小秀的心,就说,我那是说着玩的啊!
小秀说,我可当真的!
男人不好再说什么了,就把煎饼接了过来。男人要给小秀钱,男人说,你,你也不容易的,钱,你要收下的!
小秀就摇头。小秀说,我怎能要你的钱呢,不问现在怎么样,你毕竟当过我的男人啊!
听了这句话,男人的泪止不住就要流。男人想,有泪也不能当着小秀流,就强忍着,不让流出来。可当他转过身时,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像决堤的河水,一览无余淹没了他……
妩媚
男人把女人娶进家门时候,男人眼里含着泪。男人从始至终都没看女人一眼。的确,谁娶了这样的媳妇谁心里都不如意。长的矮不说,脸上还有麻子,还是龅牙小眼睛。男人怎能不亏呢!
看看男人的长相吧,细高挑,白面皮,浓眉大眼,要多帅气有多帅气,可偏偏给这个丑女子联了姻。爹说,谁让咱的成分不好呢!闺女虽丑,可根正苗红,正儿八经的贫下中农呢!不然,你连个这样的媳妇也娶不上,打一辈子光棍吧你!
爹看儿子还是把头梗着,泪就落了,爹说,你两个哥哪个长得也不比你差,可不是和你一样,都娶了丑媳妇?孩子,就认了吧,谁叫咱家以前有那么多的地呀。这是命啊!
男人只好低了头,认了。这年月,谁能挣得脱命呢。虽认了,可男人不给女人在一个被窝睡觉。女人感觉出来了。女人虽丑一些,可女人不憨。女人精明着呢!在第五夜,女人看着男人又要抱着枕头到地上去睡,女人扑腾给男人跪下了。女人说,娶了我,我知道你亏。可这也不怨我啊!父母给的容貌,不是我做主的啊!
男人的心一软。男人说,你起来。你没有理由给我跪的。女人说,我给你跪,我是想求你应我一件事。只要你应了这件事,以后你做什么事我都不拦你。你就是领着女人到我这个铺上来睡觉,我也不说一句怨言的。
男人说,真的?
女人说,真的。
男人说:你说是什么事吧?
女人说:我要你给我一个孩子!
男人考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好,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女人说,只要你给我一个孩子,我不后悔!
那一夜,男人上了女人的身……
一年后,孩子降生了。是个男孩。男孩长得像极了男人,女人很幸福。
这个时候,女人耳边听到了男人和别的女人相好的话。有的是别人偷说她听到的,有的是娘家人当着她的面说的。女人心里有泪在流。可在别人的面前她却一个劲儿地为男人开脱。说她的男人她知道,他不是那样花心的人。有一次,男人把一个寡妇领到她床上,被她捉到了。她还是说寡妇你怎么不守妇道啊,他年轻,你怎么勾引他学坏呢!那一次男人本想激恼女人的,没想到女人还是不说他的孬。男人把寡妇撵走了。男人很惭愧,又和女人同了床……
女人虽然丑,可女人的地很肥沃,撒下个种子就收粮食,这不,女人又怀上了。没过一年又生了一个丫头。只是丫头不再像她爸爸,而是像她……
虽然是个丑女儿,女人一样眼珠子似的疼。说着拉着就到了三中全会。就到了改革开放。男人本就是个困在泥潭里的龙,借着改革开放的风,一下子飞腾起来了。男人先做鲜鱼生意,后来又贩卖钢材什么的。到后来,男人成了他们这儿连乡长都奉为座上宾的贵客!
当然了,有钱的男人就想休掉丑女人。儿子不愿意,女儿也不愿意。女人给男人说,我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我还是以前说过的那句话,你想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不拦你。就是儿子女儿看不惯你,我也会劝他们的。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男人问:什么条件?
女人说:你不要和我离婚。
男人问:你这是为什么?
女人说: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离开你!
男人答应了女人不离婚。女人也真像她说的把儿子女儿劝了,不再对男人的生活不检点横着鼻子竖着眼。孩子从母亲的嘴里知道父亲心里苦,这么做,是在找平衡呢!
有了钱的男人可是在海里骑自行车——浪疯(封)圈了。不到五十的男人还是保持着以前的身材和相貌,虽然脸上起了些褶子,但比以前更有味道了,所以就很得“徐娘”少妇们的青睐。男人几乎是不归家了,天天在外面当新郎,入洞房。男人快乐死了!
有一句成语叫乐极生悲。男人没想到这句话用到了他的身上。就在男人为他的快乐而美好的时候,男人得了一种病。是一种罕见的病。病是在和他好的一个女人那里得的。那个女人吓坏了,把男人送到医院就通知了女人。当女人来到医院时,看到的是一具只有心在微微跳而其他地方都不跳的“尸体”。女人看着男人,眼里流出了泪。大夫说,这个病,走是早晚的事,早走早不受罪,早走早不糟蹋钱!大家都等她的话,她看着那个给了她一双儿女的男人,说了一句话。她说,就是死也要死在医院里!
刚开始,大家觉得,夫妻一场,尽尽心,情有可原。就依着她。男人挣得钱是不少,可哪禁得起在医院里折腾啊,十天下去,男人挣的钱就下去了一半,可男人还是和刚进来时一样。还是那麽地睡着不醒。大夫又提醒了:这个病反正是个无底洞,你有钱就使劲往里扔吧!
亲戚朋友就有人开始劝女人了,说别傻了,你尽尽心也就行了。你以后还得生活呢!
女人摇了摇头对大夫说,接着治疗!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了。男人挣的钱已全部扔进医院了。可男人还是那么地睡着。大夫对女人说,看着你往无底洞里扔钱我为你心疼。俗话说,事不过三,我给你说了这是第三遍了。这个病除非出现奇迹,否则你就使劲往里扔钱吧!
男人的两个哥哥也劝弟媳,说你的心我们也都知道了。我弟这个病是个看不好的病。咱已经尽心了。别再花冤枉钱了!
女人摇了摇头,说不。
男人的哥哥说,你看大夫都说了,看也是白看,咱就别瞎子点灯白费蜡了!
女人说,只要你弟的心还在跳,他就没死,我就给他看!
男人的哥哥见女人八头牛也拉不回,就说,咱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真想给我弟看的话,我一是没钱,二呢,我也不能在这里陪护了。我在这里陪了这么多天,你嫂子早就说我了!
女人说,给你弟看病的钱,我不需要你们拿一分。就是砸锅卖铁,扒袜子卖鞋,我也不会向你们开口的。
后来儿子和女子也来劝女人了。儿子说,妈,爸爸这个样子,是好不了的了!女儿也说,妈,你别再抱幻想了,爸爸醒不过来了!
女人给了儿子和女儿每人一巴掌。女人说,别人说你爹不行了,我不伤心,怎么你们也跟着他们一起说啊!他不管以前做过什么事,可他是你们的爹啊!
两个孩子不给女人犟,只是说,娘,大夫说过多少回了?爸爸要想醒过来,除非出现奇迹。妈,你相信奇迹吗?
女人说,我相信。你爹不会死!女人说着泪就落了!
儿子和女儿就摇头说娘中邪了!
女人真地中邪了,她对大夫说,你们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钱,我给你们筹!
可谁陪护男人呢?找别人,女人不放心。女人就分别找到了男人的两个哥哥。女人说,你陪护你弟弟,我给你工资。你在外面打工一天几个钱,我就给你几个钱!
男人的哥哥有些不好意思,再说是陪护弟弟。要是拿了这陪护费,亲朋知道会咬舌头的。女人又说,我也想找别人。但找别人我不放心。我觉得你们是一母同胞,照顾起来比别人真心!
哥哥就去陪护弟弟了,女人每天去借钱。男人在的时候也结交了一些生意上很知心的朋友,听说男人有病了,开始借时,象征性地给一些。后来女人再来借,他们就躲了。
男人还是那么地躺着。胸口在微微地跳。说死又不死。说不死又是死的。可女人认准男人能活过来。谁再劝女人都摇头。娘家的娘说,孩子,我知道你在乎他,可这病,是好不了的病啊!
女人说,娘,他能好,他会好起来的。
娘说,你凭什么说她的病能好起来啊?
女人哇就哭了,女人说,娘啊,我真得太喜欢他了!
娘给女人擦了泪,娘说,我的孩子,那可苦了你了!
女人看着娘说,娘,他会好起来的!
娘用颤抖的手把自己攒的钱交给了女人,娘说,这是娘的家底子,都给你了!
女人拿了娘的钱,又给男人交上了住院的押金……
说起来这个世上真的有奇迹,直到有一天,男人真得苏醒了。当然这是男人住院后的第八十九天。
女人不相信这是真的。大夫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所有人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可男人却千真万确地醒过来了……
醒过来的男人明白了自己创造了奇迹。但如果没有女人,他十个男人也早就成灰了。男人流着泪对女人说,你,你受苦了……
男人出院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和以前判若两人。男人收了心,一心一意对女人好。无论到哪里,男人都带着女人。还有,男人不允许儿子女儿对妈妈有一点儿不敬。男人到哪里都讲,要是没有女人,他早就变成一捧黄土了!亲兄弟该如何?儿子闺女又该如何?谁给他最近最亲?是他的女人啊!男人说着的时候眼里含着泪,男人说,我以前太混账了呀!
刚开始女人有些不适应。不适应男人对她这么好。女人说,我是你老婆,我应该那样做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把别的女人领我床上来,我也不怪你!
男人听了这话就把女人紧紧地抱在怀里。男人说,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男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怀里抱着的是一颗真正爱他的心。
后来男人再看女人,感觉女人哪个地方都美。就是那一个一个的麻子,他也感觉是那么的得可爱、那么得恰到好处。男人看着女人在心里赞叹着:自己的女人真是世上最最妩媚的花!
缤纷
男人和女人相识在一个阳光缤纷的日子。
当时男人去阿香面馆吃面。那天男人来到面馆,在一个有电扇的窗口坐下。他和平时一样,要了一碗面,外带一块大酱肉。当服务员把面给他端上来时。女人来了。女人来得晚,一到这个时候,面馆里就座无虚席了。女人四处看看,就男人的对面还有空位,就对男人一笑,说,有人吗?我可以坐在这儿吗?女人声音很好听。男人忙点了头。点得很慌,唯恐他不慌女人不坐这儿似的。女人坐到了男人的对面,对着男人一笑。男人也回了女人一个笑容。女人忙放下包,去拿了一些雪菜咸菜什么的,女人风风火火的,不像男人那么从容。
男人们一般吃相都不雅,都饿死鬼托生的,狼吞虎咽。他也不例外。可女人坐在了对面,男人就开始文雅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小心翼翼的,特绅士。女人的面也端上来了。面上摆着一个荷包蛋和两个海带。女人把碗拉到自己的跟前。女人要的是小碗面。女人发现男人在看碗里的面。就给了男人一个笑容,然后开始吃了。女人吃饭很小心的,她手里攥着手巾纸,吃一口就按一下嘴角,生怕吃了口红似的。男人看女人还这么爱惜着自己的美,就想这举动真和女人的年龄不大相符啊。
女人虽然穿着很得体很新潮,但细一看,女人的眼角也打伞了。(打伞是这个地方的土语,是有鱼尾纹的意思。)
男人觉得自己有些拿捏。可女人坐在对面。不拿捏不行,男人的头上冒汗了。当然了,这是个容易出汗的季节,阳光像盛开得很缤纷的花朵,热烈而张狂。女人的头上也出了汗。开始是细汗,后来细汗很快就长成了肥硕的珍珠,活在了女人的额头上。
这时,女人的手机响了。铃声很好听,是《香水有毒》里的句子。男人听过这首歌。男人以前的女人用的就是这个铃声。后来,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女人就不再属于他了。每当听到这铃声时,男人的心都会一震。
女人一边吃着一边打开了手机,喂了一声。接着男人就看到女人的面色变了,用花容失色很恰当。男人就见女人说,你先去,我马上赶到。然后收起电话,放下筷子,拿起包就快步离开了。快得像一阵风。
男人知道女人肯定有事了,不然不会这么快地离开。男人慢慢地吃着,想等着女人回来。服务员几次要收拾女人的饭碗。男人都拦住了说,也许她快来了呢!
女人一直没有回来。服务员有些不高兴。就说,奶奶的,又丢了一碗面。男人先交了自己的钱。看面馆的老板和服务员这么说,就从钱夹里掏出五元钱,替女人垫上了。
之后的很多天,男人还是去阿香面馆吃饭。可再也没有遇上女人。
之后男人出了趟门儿,到外面了一趟。其实他是去与自己以前的女人办离婚手续的。他没有说她也没骂她,好合好分。
回来已是半个月后的事了,男人又到了阿香面馆吃饭。没想到女人早到了。还是在那个电扇下,他们原来坐的位子上。女人看他来了,就笑着给他点了点头。于是他们又坐到了一起吃饭。面吃完了,要结账了,男人去结。老板说,他的帐已有人给付了。他问谁?老板指了指女人。
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女人给他付钱。区区几块钱,他不能欠这个人情。他要老板把女人的钱退给女人。这时女人过来了,说,允许你请我,就不允许我请你吗?
男人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请过女人。女人说,也就是半月前,我坐下刚想吃,接到我孩子得了急性阑尾炎的电话,我把碗一丢就走了,不是你给我结的账吗?男人这才如梦方醒。男人说,这个事儿,我早就忘了,你呀,咋还记得这么清楚啊!
女人说,我第二天来这里交面钱的时候,老板说我的面已经付过了。我问谁,老板说是你。
男人说:她们做个小生意,起早摸黑的,不容易,所以我替你垫上了。换了别人,我会一样做的。
女人说,你真是个好人。
男人听女人这么说,心里一下子流泪了。他在心里暗暗问自己:我这样的,连老婆都要飞。能算好人吗?
两人就这样熟识了。再往后,有时是男人结账,有时是女人付钱。每到吃饭时,男人都先到阿香面馆去,去占吊扇下的那个位置。然后也把对面的位置占下。他知道女人爱吃什么,就让老板给女人盛好,放在她的位置上,晾着。女人有时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交往这么长时间后,男人才知道,女人现在一家保险公司做推销。丈夫两年前遭车祸走了。目前自己带着一个女儿过。当然,女人也了解男人,男人现在在一家文化公司做文案,妻子红杏出墙,给一个包工头老板好,被他撞见了,不久前,他们离了婚。有过痛的女人,是值得人疼爱的。有过伤的男人,也同样唤起女人心中的怜惜。
男人和女人就像两个走在寒冬的旅人,背靠着背取暖。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就相互关心着、温暖着。有时女人不来了,男人就会很失落。有时男人出差了,女人就会茫然若失,那几天心里就会灰灰的,很空。
男人就想:难道,我是喜欢上她了?
女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想自己和男人的从相识到熟悉,以至走到现在,女人想,怎么自己会这样呢?男人在自己心里咋就占这么大的空呢?难道,我……
女人不敢想那个字。那个字她感觉离她太远。却又非常得近。女人知道,男人是个好人。这年头,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少好人……
一这样想,女人的心里就泛出羞意。脸上就会热,就会有红晕出现。女人就偷偷地说自己:你没羞啊,你想男人了……
炎热的季节过去,转眼天凉了。这个季节是个收获的季节,男人和女人也知道,她们之间的相互惦记和挂牵也该收获了。
那天也是在阿香面馆。还是男人先到的。女人急匆匆地来了,坐在了男人的对面。男人看着女人,心想,还是把这个话说给女人吧。男人就说,哎,给你说个事。你给我参谋一下。女人问什么事啊?
男人的脸红了。男人咳嗽了一下说,是这样的,我的一个长的和我一样的朋友,喜欢上一个和你长的差不多的女子。朋友很喜欢那个女子。想给那个女子求婚,可朋友很爱面子,又怕女子拒绝他以后会疏远他。你说,我的朋友他该怎么做啊?
女人知道男人为什么这么说了,女人的心就颤了。颤得好甜蜜。可女人毕竟不再是女孩子了,是不会把欢喜写在脸上的。女人就很真诚地对男人说:假如你的朋友真的喜欢那个女子,那就向她求婚。说不定,那个女子也喜欢你的朋友呢!
男人就选择了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约女人到了一个诗情画意的地方,也就是他们这个城市的公园。两人开始是走。男的牵着女人的手,男人说,我们要是这样一辈子牵着手走,你说好不好?女人说不好。男人问为什么?女人说,没有人做饭吃会饿坏的!男人知道女人是在逼他的那个字呢。男人想,该说那个字了。男人就对女人说,嫁给我,好吗?
男人只是把女人的手攥得更紧了,转身把女人拥在了怀里。男人说,那个字我不说,一辈子都不说。我只用的我的行动来诠释,好吗?
女人点了点头。点头的时候,女人发现,她头上的阳光像一场雨一样弥漫了她。女人就想起她第一次认识男人的天空,太阳也是这么朗朗地照着,绚烂而缤纷。
芬芳
女人从地里刚到家门口,看到了停在院子里的摩托车。
摩托车是男人的。还是和一年前一样新。女人心里一阵激动。当然是心慌,慌里有些恨,也有些盼望。男人自从和那个女人好上以后就很少回家,没办法,她给男人离了。
男人正在屋里给女儿说话,女儿在做作业。男人问一句,女儿答一句。女儿态度淡淡的,想理又不想理的。男人知道女儿为什么这样,他为了另一个女人把她娘俩都丢了,女儿不照脸扇他就算很给他脸了。
男人见女人进屋,忙站起来,讪讪地说,你,去地里了?男人的声音怯怯的。女人抬头看了一下男人,这个男人以前属于她,可在两年前,这个男人却属于了别人。男人的头发乱乱的,胡子拉茬,脸也不像以前那么红润,容光焕发的,而是有了些蜡黄。女人本来想骂男人的,骂歹毒那样的话,不多,几句也行。可女人没有出口。看到男人的这个样,女人有些心疼,隐隐地疼。女人想男人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哪这么狼狈过?在女人心里,男人就是自己的责任田,她侍弄得眉清目爽。家里的地里的活儿她从没有让男人伸过手。在家里男人穿得干净清爽,就像是做客。有时男人想伸手做点什么,女人不让。女人说,我是你老婆,老婆是收干晒湿的,就是顾家里顾地里的。
男人在县城里做着一个小生意,生意不是很大,凑合着过的那种。开始的时候女人不知道男人在外面有人了,这样的事往往女人是最后知道的一个。有好心的邻居就告诉她,外面乱,男人在外面,要当心!她说,他不是那样的人。她相信他。他不会背叛他,她对他放心。自己的男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可后来她感觉出来了,先是从那个事上。以前男人一个星期回家一次,有时还要长,一到家的时候就粘着她,要她,很馋;可后来,男人不太那么馋了,她要的时候他才给。开始的时候她以为男人累了,在外面挣钱养家的男人,哪有不累的?就没太在意;再后来,男人回家不像以前那么勤了,有时到了家她要的时候,男人有些不想给。即使给,也有些力不从心,偷工减料似的。她也没往心里去。自己的男人嘛,不能什么都那么贪。挣钱了,再要快乐,自己太不该了。可后来,男人来家里给她摊牌,她才明白过来。
男人先给她道歉,说自己对不起女人。之后男人说得很坚决,说你离也好不离也好,我的心反正都在她身上了。反正我不愿意给你再一块儿过了。女人那个时候一下子傻眼了。女人没哭也没闹。只是狠狠地抽了男人两巴掌。男人没动,男人就那么伸着脸让她扇。男人看女人不抽了,长出了一口气。男人之后就骑着摩托车走了。走的时候男人说,什么时候办手续,我等你的信儿。
她不吃不喝睡了一天。之后,又睡了一天。第三天她就睡不下去了。她感觉心里好空。空得她难受。豆地里的草该拔了,地瓜秧也该翻翻了。她就去了地里。和那些庄稼在一起,这样才感觉自己心里不空。在地里久了,她就感觉自己也是一株庄稼了。
之后男人回来了,男人问她想好了吗?她说想好了。她说,我要女儿跟我。男人说行;她说这个家是我的命,我不能离开。男人说行,离婚不离家;男人说,只要你愿意离,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反正在城里和她在一起,这个家都是你的就是。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女人知道男人不爱她了,心里没有她了,那自己还死要着那个婚姻有什么意思呢。手续就是一张纸,很好办。签个字,摁个手印什么都交代了。她就和男人去县城办了手续。
临分手时,男人说,我没想到,手续会办得这么顺利。女人没有说啥,只是眼里的泪要止不住地往外流。
看到女人的眼泪,男人的头低下了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女人擦了泪说,这个时候,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思呢!
男人说,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说,我答应你!
女人想了想说,我想再扇你两巴掌!
男人想也没想,就把脸伸了出去,当然男人的眼是闭着的。
女人把手举起了,后来又放下了。女人长叹了一声。
男人睁开了眼。男人问,怎么了?女人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女人是刚从玉米地里回来的,玉米地里有些草,女人去薅草了。玉米现在正是灌浆的时候,女人身上就都是玉米的味道,清清凉凉地香。男人抽搐了一下鼻子问,玉米灌浆了吧?女人想不理,只是用鼻子嗯了一声。男人有些局促起来。虽然这里曾是他的家,可现在不是了,是女人的家了。女人是这里的主人,他是客人了。男人坐着有些如坐针毡。女人眼睛虽没看到,其实心已经感觉到了。女人有些可怜男人了。不问怎么样,他毕竟当过自己的男人,给过自己很多的快乐和美好的时光啊!女人的心一柔,轻了一下声音问,听说你的生意做亏了?男人点了点头。脸上都是痛苦。女人哎地长叹一声说,钱财身外物,只要人平安,就不算亏!
男人头低着,双手插进头发里,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样子。本来女人想再说男人几句的,看男人那个样子,想,算了,老天已惩罚他了。老天是最清楚的,什么也瞒不过他的眼。做错事,他就惩罚你,当然,时间也许早,也许晚。
女人的心软了下来。她了解男人的脾性,要没有很要紧的事男人是不会到她这里来的。又说了一些别的话,当然是一些女儿的事。最后男人沉不住气了,小声说,求你件事。
女人没有吭声。男人知道女人在听着呢。男人说,她快要生了……我想,我想……我想让你去侍候她!
男人说完眼巴巴地望着女人。女人听了这话心一紧,她想狠狠地骂男人几句。女儿在跟前,她没有张口。男人说,她是个外地人,在咱们这儿没一个亲人。我想了想,只有你最亲。所以就来求你了!
女人听了心里一阵哆嗦。是啊,男人自从给她离了婚,没有人理了。亲戚邻居都说男人没人味儿。男人说,你知道,要是有一分办法我是不会求人的。我知道你的心好。说着男人眼里流出了泪。
女人的心一酥,在心里骂了一句,小冤家啊!可女人还是开始为那个女人担心了。不论如何,都是女人。生孩子是女人的关口,这个时候最需要人啊!再说,那个女人在这里又举目无亲的,谁能帮她?她替男人和女人想了想,也只有自己了!
女人就想现在挺着大肚子的那个女人。是的,刚一听说她和男人好的时候,她连杀她的心都有呢!可如今,不知怎么回事,她却在为那个女人担心。她也不知这是怎么了。是啊,男人不来找自己找谁呢?
女人问,还有多长时间生?
男人说,就在最近几天。
女人问,谁在家里照顾她呢?
男人说,没人。她一人在家。
女人急了,说,这个时候怎能放她一个人在家呢?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男人说,你答应了?
女人唉了一声说,也许,我是前世欠你们的吧!
男人说,那,那咱走吧!
女人点了点头。然后说,你稍等,我出去一下。说着女人出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女人回来了。骑着的自行车的前车筐里放着一包东西。
男人问:你干什么去了?
女人说,我安排了一下女儿的事。然后去了趟地里。给你掰了几个你最爱吃的嫩玉米。你看,现在正灌着浆,好嫩呢!
看着女人手中的玉米。男人闻到了玉米的香味。那香味是那样醇郁厚道。他知道,那是乡村的芬芳。
泪不知不觉从男人眼里流了出来,像这个季节的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