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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蚕。现在,我躺在蚕山上。蚕山是用麦秸或稻草编织的呈“W”状的物件,供我结茧的。我一边吃着桑叶,一边想着老食已吃完了,要开始吐丝了。静下来想想自己,好像生下来就为吃似的。从自己是一枚卵,通过光照(或在保温箱里经过恒温的)孵化成蚁蚕的那天起,就和桑叶结了缘,一辈子光吃桑叶,一直到吐丝。吃着吃着就明白了,我活着其实就是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吐丝。
为吐丝,我必须要做好一件事,那就是吃——吃桑叶。当然,吃,是为结茧。结茧,就是吐丝。桑叶是好东西,它不光能填饱肚子,给成长提供必须的养料,还能把自己的肚里东西都转化成丝的源泉。是个好东西啊!
我的一生也就是五十多天。这短短的时间,就是我的一个时代。自己必须要经过从卵到蚁蚕,从蚁蚕到蚕,从蚕到蛹,从蛹到蝶的过程。蝶才是我的成虫。也是我的最后。想想我就笑了,笑自己,就这几天的光景,要走这么多的坎,受这么多的磨难,怎么想这么像人生啊!
蚁蚕是我的幼虫(刚从卵中孵化出来蚕宝宝,黑黑的像蚂蚁,身上长满细毛,故称蚁蚕),从蚁蚕到吐丝结茧要休眠四次,脱四次皮。这只是二十五天左右的时间,除了吃就是蜕皮,我不停地强壮庞大(据说一个要吐丝的蚕的体重是蚁蚕的一万倍),说起来这都是桑叶的营养啊!
我感觉老食吃得差不多了,前几天特饿,那个穿红衣的姑娘虽然一上午来喂好几次,可还感觉饿。我饿极了连桑叶梗子都吃了呢!后来,红衣的姑娘嫌一个人择桑叶慢,就叫来那个叫闵凡利的,听说是个写文章的,一起去地里,砍来好多长满桑叶的桑枝,放到蚕薄子上。这下,我们可以大快朵颐了,当然了,我们除了吃就是拉,拉的都是没消化的杂质,剩在肚里的就是精华了。
那几天,我们发现闵凡利这个人没事常往蚕房里来,一来给我们喂食,二来呢,我发现这家伙的眼神很特别,说文一些叫暧昧。说土一些就是眼里面有个扒钩子,反正是特流氓。他看红衣姑娘时,眼里会伸出一只手,在红衣女孩的身上抚摸。后来我才明白,敢情这家伙喜欢上红衣姑娘了。这时候,我发现,闵凡利已和我一样,开始在心里孕丝了,当然,他孕的是情丝。
我记得那天我已停止进食,休了一天眠,刚爬到蚕山上。我要开始做我一生中最大的事——吐丝。吐丝就是把我们肚子里吃的桑叶精华吐出来。丝是一桑叶的精华,是一种液体,出了我们的嘴就成了透明的线。我们越吐身子就越来越小,也越孱弱。为保护自己,我们先给自己用丝织一个壳,那壳好似蜗牛身上背负的房子,是我们自己的保护。吐丝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可对我们蚕来说可是非常漫长。我一边吐丝一边想,难道,我们的活着就是给自己织一个壳,把自己圈进去。就像你们人类,小时候拼命地学习礼仪道德,学习生存之道,实际上你们学的就是怎样把自己圈进去、怎样再把自己消耗掉的方法和技巧。
我吐丝的时候,一抬头看到闵凡利也在吐丝。当然,他是在给那红衣女孩。他给那个女孩倾吐情诗。在我听来,那是一种麻醉人的谎言。可那红衣女孩很喜欢,她听着闵凡利的情诗,脸上荡起红晕,那含羞的模样柔媚婀娜。我虽是一只蚕,可心里也有些痒痒的。
后来我看到闵凡利去拉红衣女孩的手了。红衣女孩把手放到他手里,非常得幸福。真令人羡慕。我就想,闵凡利这样的连个茧都不会结,就可以拉红衣女孩的手,亲近这个女孩的芳心。我为什么就不是人呢。如果我要是,不凭什么,就凭我结的这个茧,这女孩还不得对我投怀送抱?
哎,这就是命。我的壳越织越厚,渐渐地我把自己织进壳里。我把壳当成自己的家。当用最后的一根丝把家门堵上——喧嚣和嘈杂也被我堵在壳外时,我感到出奇地静。哎,劳累这么久,就为为自己织一个壳。想想,很好笑。
再可笑,自己的路还要走下去,活到这份上,我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是一个蛹了。当然我得脱下这又肥又大又松弛的外衣。脱下这外衣,我才是个蛹。也就是说,我不停吐丝织壳,就为了把自己织成一个蛹。这是没办法的事,这是我必须要走的路、要翻得坎。就好比闵凡利后来和那红衣女孩结婚一样,他们组合了一个家庭,后来他们为孩子的事发愁,为柴米油盐发愁,为工作和人民币发愁,他们和我一样,也成了他们自己的一个蛹。
以后的路是什么呢?自己的这大半辈子,除了吃就是织个壳把自己圈起来,我究竟做了什么?仔细想,只做了一件事,吐丝?——结那个把自己束裹起来的壳。我常常皱着眉头想,难道,这就是人生的目的?
再想想那个叫闵凡利的家伙吧。他开始是上学,后来又写了一些自以为能教育人的一些狗屁文章。其实是满纸的荒唐言。他本是农民,可不会种地,首先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农民;后来又当工人,可不会操作机器。后来当官,当着当着把自己当**了当“双规”了并当进了监狱。从监狱出来后,开始想干些不出汗的活计,想来想去,想到了写文章挣钱。怀有这种心态的人,能写出什么锦绣文章?就算是好文章,连他自己都教育不了,还能教育谁?生在这个浮躁时代的人,哪一个不比他聪明?有时他还自我感觉良好。看看他周围的人,哪一个不比他虚伪?那一个不比他张狂?那一个不比他狠毒?
我虽是个蛹,可我很清醒。虽然我把自己圈起来。目的还是为了让自己走出这个壳。我虽是个虫,但我没忘,我是一个动物。
动物最终的目标是什么:那就是繁衍。想到这,已成为蛹的我豁然开朗:原来活着的目的在这儿啊!
我要好好地在壳里修养调整自己。我知道走进了壳里还要把自己再走出来。一个虫能进壳不是本事,关键是要从壳里飞出来。我就想那个叫闵凡利的家伙,光知道写,写那些只有几个和他一样家伙叫好的东西,实际上,他的那些作品都是文字垃圾。在这个被称为地球的尘世上,一天能生产几列车。他还当宝贝似的,可笑极了!看到他如痴如醉的样子,我知道,他这是进入了写作的这个壳,没有从中走出来。
可我不能像他那么呆傻。上苍就给我这短短的五十多天的时间,在这期间,我还有一个事情要做,无论如何,我要把自己化成蝶。
这是一个艰难地蜕变过程。这次的蜕变和前几次地蜕变不一样:那几次只是休眠一下,褪下自己那越来越小的外衣;而这次的蜕变是从一个虫向一只蝶、是从爬行向飞舞地转变,它是是质的、是灵魂的。这次蜕变是漫长的,需要生命的四分之一的时间,在茧壳里的时间里,我好好地思考了自己和今后的道路。我想到了飞翔。啊,那是多么充满诱惑的景象啊。
为了飞翔,为了在天空展开自己的双翅,就是受再大的磨难,值!
我刚化蛹时,体色是淡黄色的,通体嫩软,渐渐地变成黄色、黄褐色或褐色,皮肤也硬起来了。经过大约半月左右的时间,当我的身体又开始变软,皮有点起皱并呈土褐色时,我就将羽化成蛾了。
这一次的蜕变让我历尽艰辛,当已成蚕蛾的我啄开茧壳从里面飞出时,你看到的将是一只飞翔的蝶。当然,我专门飞到了闵凡利的书房,看到该同志正在书房里抓耳挠腮,在为一部作品人物的命运绞尽脑汁,在为那个故事的发展挖空心思。我知道,他这样的人,永远生活在他自己编织的茧壳里,走不出来了……
这时身边飞过一只雄性蚕蝶。那是一只英俊的男性,是我心仪的王子,我知道,我得走向他。走向他,我才会交合,才知道交尾地欢乐,我的的生命才会饱满,才会充满光彩……
几天后,我产下我的孩子,他们是比芝麻粒还要小很多的受精卵。他们静静地躺在一张纸上,看着他们,我清楚,我的使命完成了。当然,我的时代也终结了;当然,我也很累;当然我真该好好歇歇了。于是,我闭上了眼,我看到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