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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是冷白的病房,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只是床头的桌边上那粉色的花束已然由鹅黄替代,从插着花束的干净透亮的水晶瓶可以看得出来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被一双细致的手给推开,一身浅蓝色套装的卢芳从外边缓缓步入,走到床边,看着病床上依旧合着眼睛,呼吸均匀,一睡不醒的小小人儿,眼眸中泛出淡淡的忧伤。
卢芳还记得,一周前,沉睡的马娉婷陡然出现了状况,那尖叫不止的仪器声仿佛还在她脑中回荡,看着白大褂的几位资深医师给马娉婷又是电击又是急救,那床上小小人儿的身体被击打的一拱一拱的样子,那心电仪上紊乱的电流条码让她几乎以为马娉婷会撑不下去,她的心差点就死在那时候,好在,最后关头,贝铭带着几名手下来到,接替了这些医师,明明用的器具都差不多,可是不知道贝铭是以怎样巧妙的手法,最终让马娉婷那无序的心率变得平缓自然下来。
“婷婷……”卢芳伸手抚上睡美人似的马娉婷那张有些发白的小脸,眼中满含疼惜,然后从上装中的荷包中拿出一个红色的护身符,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你这个小机灵鬼,怎么这么贪睡,都多少天了,还不醒来,难道不知道还有一大推人都等着你么?你不醒来,言懿轩也不醒来,你们是在比赛谁更能睡么?
你知道么?你的同学王芸和朱圆圆都来看过你了,她们都很希望你赶快醒过来,和她们一起上课;蒋若也是一天三次的跑医院,要不是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要静养,恢复神智,她啊。估计就要住在医院陪着你了;对了,最让老师惊讶的还是阎家的阎誉和傅家的傅哲瀚,婷婷你的桃花可是比老师我要灿烂的多,这一天一束的鲜花,就是阎家那小子专程让人送来的。
其实,你知道么?我原本并不像让傅哲瀚进来看你的,因为他是傅家的人,老师真的害怕万一这又是傅家的一个阴谋该怎么办?可是你知道么?那个男孩子,竟然就赖在你的病房门口,呆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的,只是想要见你一面,他说来见你。并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她的姨奶奶,说在a市的时候,你和他的那位姨奶奶渊源很深,感情很好。却又因为各种原因,来到上京之后没能见面。
看他的样子,他好像对他爷爷和他二叔所做的一切都不知情,是啊,大人的错,老师不应该怪到他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对不对?可是老师真的好恨傅家的人。好恨好恨,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婷婷,你现在一定是灿烂地笑着和老师讲一些上学的趣事。”
说到这里,卢芳的泪水已经再次滑落脸颊,看着马娉婷没有丝毫转醒的样子,她咬了咬唇。轻轻掀开白色棉被的一角,把手中的护身符放在马娉婷的胸口上。红色护身符上绣着一朵粉色的荷花,娇嫩欲滴,护身符上布满各种符咒模样的暗纹。
放好护身符,卢芳重新给马娉婷掖好被角,轻声道:“婷婷,这是老师上法源寺给你求的平安符,寺里那个看起来有大智慧的和尚说,这护身符能保人的平安,老师真的想不到其他的方法了,希望真如那个和尚说的,你能够否极泰来,醒过来,再喊一声老师的名字。
傅家最近越来越无法隐忍了,估计是要对我卢家下最后的狠手,婷婷,虽然你的言老师关照你,心疼你,保护你,可是我却没办法死皮赖脸的总求着人家的保护不是,你昏迷的这段时间,老师想了很多,秦雨和卢芬被捕入狱,爷爷又已经是植物人,我卢家已然式微,终归是撑不下去了,老师原来并不想承认,可是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但即使如此,老师也不会轻易认输,所以,你也一定不能认输,一定要早早地醒过来。”
一番深长的话语后,卢芳静静站起身,在马娉婷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慈爱地凝视她一眼,然后推门而出。
就在卢芳轻轻阖上门的那一霎那,病床上马娉婷的眼睫陡然眨了眨。
是夜,首都的天空中没有预兆地降下了一场灿烂的流星雨,时间之长,场景之震撼,让许多天文爱好者都为之惊叹。
就在星雨降下的同一时刻,首都医院的病房中,马娉婷胸口那颗翠色的珠子和帝鸿懿轩病房里重新放回金属盒子里的透绿色玉璧陡然绽放出刺眼的光芒。而原本在枪战中溅/射/到翠珠和玉璧上的血液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似乎是被它们主动吸收掉了。
在胸口绿光闪烁之后,病床上已经沉睡了半个月的马娉婷开始不安的动弹起来,从棉被不断的形状可以看出,她正在恢复意识,眼睫毛不断颤动,眉心微蹙,像是在挣扎着些什么,半刻钟后,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陡然在夜晚的病房中睁开来,有些无神地盯向因为夜色而显得有些灰蒙的天花板。
呆滞地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良久,脑海中的精神风暴才渐渐平息下来,记忆开始在马娉婷脑中有条不紊的恢复,枪战,蜀国,蜀王,圣女,占星一族,守护四族……血战……刺杀……一些零散的却又具象的画面在脑中成型,这昏迷半月来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冗长无奈的梦,她拼命想要挣脱,最后却还是同样的结果。
一行清泪静静地从马娉婷眼角泄下,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哭,只知道心底里被无尽的哀伤充满,哭泣是她现在唯一的心情。
泪水还没有流干,病房的大门就被一阵猛力拍开,一个人影挣扎着风一般的冲进来,身后还跟随着几个阻拦未成的男人。
房间里的灯“啪”的一声点亮,马娉婷还来不及侧头,便已经便抱紧,拥入了一个温暖坚毅而又熟悉的怀抱,可是就是这个让她无比眷念的怀抱。却是让泪水来的更加凶猛,,从无声的哭泣到小小的呜咽,再从小小的呜咽到大声的哭嚷,她的每滴泪水都让环抱着的那个怀抱不由自主的发颤。
“丫头,对不起,对不起……”那清风化雨般的嗓音在耳边低喃、道歉,语气中的沉痛和歉意几乎让一旁站着的贝铭和螟、冀几人瞪大了眼睛。
他们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场景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这半个月来。他们一直都在找寻方法,让少爷和这个叫马娉婷的小丫头醒过来。可是,帝鸿懿轩的枪伤虽然快速愈合。却和马娉婷一样,出现了意识缺失的状况,贝铭曾经实验过各种各样刺激疗法,除了帝鸿懿轩本身的一些反应外,都没有显著的效果。
可就在今晚。一个大大的惊喜突然就砸中了他们,帝鸿懿轩居然沉吟一声,渐渐苏醒过来,可是还没等贝铭几人问上一句哈,好不容易醒来的帝鸿懿轩却是立刻坐起身,就问起了马娉婷的情况。一听到马娉婷的病房就在他边上,那沉睡了半月有些虚弱却依然猛狮般的男人便陡然冲出了贝铭几人的保护,打开病房门。冲进马娉婷的病房里。
灯开后所发生的情景,更是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床上的那只和他们家少爷一样昏睡了半月的小丫头居然也恢复了神智,醒来了,却是在无声的流泪。然后更让他们讶异的场景出现了,他们的少爷几步就冲到马娉婷的身边。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地道歉,而那只小丫头的哭声却是愈加哀伤和尖锐,像是发泄什么似的,停都停不下来。
即使贝铭几个早就知道帝鸿懿轩对马娉婷有着不小的好感,但是由于两人年龄差距还是有一些的,他们也并未觉得帝鸿懿轩会对一个初中生的小丁点产生什么男人对女人的情绪,而且对于马娉婷,他们无疑不觉得,实在是太弱了,配不上他们的少爷。
可是自从帝鸿懿轩在卢家大宅里那场突如其来的枪战中不顾自身安危硬是拼命替马娉婷挡下了那致命的一枪,虽然他们之后了解到自家少爷是有十足的把握的,可是危机之中更能见人心,帝鸿懿轩对马娉婷的那点心思已经不能用普通的宠爱来衡量了;而马娉婷之后所展现出的强大的爆发力,和她对枪支的敏感度,也让贝铭他们大吃一惊,等击退了傅家的军人后,对于马娉婷,他们心底也是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可是再如何让改变,马娉婷和帝鸿懿轩的关系毕竟没有明确地浮上表面,所以贝铭几个即使心里还是有些微词,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况且,马娉婷和帝鸿懿轩几乎是同时陷入了深眠,他们想说,也找不着对象。
可是今夜,眼前的一切却是太过刺激贝铭几人,帝鸿懿轩和马娉婷之间的关系,只要是有双眼睛的正常人,都能看出来,那分明是情人才会有的模样,不然,他们英明神武的少爷何时会向一个女人,不,还不是女人,而是一个小女孩道歉,而且语气简直是忏悔的感觉,而马娉婷捶打着帝鸿懿轩哭泣样子,明显就是嗔怪啊。
这种气氛下,贝铭几人要是还不明白,那真就不是一个迟钝了,本来想要开口规劝帝鸿懿轩的话,顿时,就被几个大男人卡在喉头,虽然其中有个暴脾气的男人想要开口,却还是在贝铭和螟的一直否决下,压下了脾气,走出了马娉婷病房。
病房内,少了几个人,顿时显得空旷起来,微微的凉意再次升腾而起,只有床边那个搂着少女的男人散发出一缕缕的温暖。
不知道哭了多久,马娉婷只觉得眼睛都哭疼了,嗓子也哭哑了,喉咙哭干了,脑袋也哭得一片混沌,才慢慢抽着气,在帝鸿懿轩怀里哽咽起来,哽咽一下,就不由自主的打个冷颤,那小身子微微发抖的模样,看得帝鸿懿轩更加心疼,忍不住地呵护道:“丫头,没事了,没事了,乖,我在这里,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又过了一刻钟。怀里的小人儿才渐渐平静下来,也不哽咽了,也不发抖了,静静地依偎着帝鸿懿轩,感受着这个熟悉怀抱带给自己的温暖。
“为什么?”平日里清脆的嗓音带着哭过后独有的沙哑,听在帝鸿懿轩耳边,犹如针刺,但他知道,这并不是马娉婷的嗓音难听,而是她的问话让他觉得十分难受。即使想过一千遍,该如何回答,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帝鸿懿轩却犹疑了,他心底竟然有一股害怕的情绪,他怕马娉婷不原谅自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帝鸿懿轩认真而又清朗的声音高高低低的在夜晚的空气中飘飘荡荡,最后落入马娉婷的耳畔,和古蜀国那位尊贵的王上浅醉微醺的声音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别。“只知道,再次见到你,看见你满头银丝地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那更黑白翡翠雕琢的权杖时,我才陡然发觉,我居然对你做了那样残忍的事情。
丫头。你知道么?我宁愿受伤的是我,我也永远不想要伤害你的,可是蜀王的那副身体那些天却完全不被我所操控。我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直到占星一族被白虎和朱雀两族歼灭,我才渐渐恢复了自己的意识,想到你有可能遇到不测,我的心。都碎了。
可是,你和我说过。在你梦里,星葶圣女终有一日回来找蜀王帝煦报仇,我即使内心受尽折磨,也一直都在等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来的,我还是等到你了,是不是。
但是,丫头,你也好傻,为什么最后要伤害自己,我是自愿让你泄愤,可你怎么能自残?”
马娉婷静静听着帝鸿懿轩诉述,心里波澜微起,良久,她才发声,“你知道么?在感受到你手中的剑刺进我胸口的时候,我心中只出现了一句话,‘天命不可违’,有时候,不是我们努力了结果就能够改变的,星葶圣女和蜀王帝煦注定是相爱相杀的结局,一夜白头,占星族灭,这都不是我和你能够掌控的。
可是,我……一直相信你,相信如果是帝鸿懿轩而不是帝煦,就一定不会拿着利刃指向我的胸口,一个能为我挡枪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亲手杀害我。
其实,那是闯入宫殿,带着杀意的我也并非我的意识,而是星葶圣女,等我回过神来,我手中的权杖已经洞穿了你的胸膛,可是,你如果都不在了,我一个人留下,又有什么意思?”
“丫头!”听着马娉婷这已经是剖白的话语,帝鸿懿轩言辞有些激动,在现代,在自己的身体里,听见自己心爱的人告诉自己她也在意着自己,那种感受比起在别人的躯壳里,更为深刻和明白,因为,帝鸿懿轩自己都不确定,在星葶圣女和帝煦的身体里,他和马娉婷的感情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受到了那两人的影响,可是此时,他终于能确定,他们的心意是一样的。
一时间,两人尽皆无语,温馨安然的气氛冉冉升起。
好一会儿,蹭了蹭帝鸿懿轩的胸口,马娉婷沙哑的语气中却透漏出怀疑,“帝鸿懿轩,我们真的回来了么?”诚然,病房中现代的摆设,和身边人温暖的躯体都给了她强有力的证明,可是,马娉婷却有些不敢相信,她害怕,这又是一场梦,梦醒来的时候,她仍旧是手拿着权杖,捅向帝鸿懿轩的星葶圣女。
“是真的,丫头,我们回来了。”帝鸿懿轩哪能不知道最后两人浴血的场景给了马娉婷多大的创伤,轻轻抚弄着马娉婷的黑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帝鸿懿轩下颌在她头顶磨弄着,轻声道。
“可是……”马娉婷再次开口的时候,一只冷凉的玻璃杯就贴在了她的唇角,微凉的液体随着杯体的倾斜滑入她火辣辣的喉管,一阵打着冷噤的舒适感瞬间让她意识一清。
“凉么?”耳边温和的男音淡淡响起。
“凉!”老实地点了点头,那凉入心底却让马娉婷一震的白开水让她有了些许的真实感。
“那,有感觉了么?”帝鸿懿轩又道。
“嗯。”马娉婷再次点头。
“那,睡吧,哭累了,要好好休息一下。”把水杯轻轻地搁在床头的桌上,帝鸿懿轩拍了拍马娉婷的背,哄到。
“那你,要陪我一起。”有了水液的润喉,马娉婷的嗓音恢复了些许的甜美清脆,向搂着自己的温暖怀抱撒起娇来。
“好,我陪你一起。”男音中深浓的宠溺恨不得让马娉婷溺在其中,微微掀起白色的棉被,探身进去,再次箍紧怀中小小的人儿,不让一丝凉风沾染到她。
“帝鸿懿轩,唱歌给我听好不好,我小时候,害怕睡不着的时候,爸爸妈妈就会给我唱歌,听见歌声,我就不怕了。”
“好。”不知名的异国曲调静静在病房里响起,帝鸿懿轩那清朗的声音被压得很低很低,磁性的嗓音里那首小调让马娉婷的心就像荡漾在一片蔚蓝的湖水上,湖水里还倒映着无数的星子。
慢慢的眼睛变得很沉很沉,慢慢的心里变得很满很满,伤痛与血腥好像正在渐渐远离,帝鸿懿轩的怀中,马娉婷的嘴角露出一丝丝淡淡的笑意。
可就在曲调将停,怀中人儿呼吸均匀的时候,帝鸿懿轩分明听见了,马娉婷不经意的喃喃,“嗯,不会的,他不会伤害我的,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弄清楚,没有……弄个清楚。”
听见马娉婷梦呓的低声,帝鸿懿轩心中一痛,他的丫头还是被伤到了,在睡梦中,都会叨念,证明这件事情,对人的打击很大,该怎么办,他才能抚平他的丫头心口上的那道伤痕。
可是,即使,帝鸿懿轩再怎样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来,在古蜀国为了让马娉婷替他探查自己想要的东西,和马娉婷分别的几天里,自己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的脑海里对于那几天一片空白。
思绪流转间,怀中的人儿传出轻轻的呼吸,帝鸿懿轩低下头,看见的就是一副安详甜美的睡颜。不自禁地凑到马娉婷白嫩的脸蛋边,浅浅地在她的眼角印下一个吻,呼吸着她身上清淡自然的香味,帝鸿懿轩也渐渐有了睡意。
第二天的清晨,马娉婷是被一阵尖叫声吵醒的,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这抱住自己的人微微起身,把那个超级大闹钟给消灭了,可没了天然大暖炉,马娉婷的瞌睡也就醒了一大半,揉了揉眼睛,她坐起身,胸口一枚软塌塌的事物便静静地落在了被子上。
马娉婷低眸一看,一只方方正正的火红色平安符便映入眼帘。
伸手拿起那枚昨晚因为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没有来得及发现的平安符,打开那活线的封口,熟悉的笔迹,让马娉婷眼中又涌起了泪意。
那一张小小的长方形红色纸条上只写着几个字:“盼归安!”却是让马娉婷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希望与期待,这分明是卢芳的笔迹,这个平安符一定是卢芳给自己求的。
就在她感动不已的时刻,病房的大门又一次被重重推开,卢芳那满脸的怒火完全抑制不住,气冲冲地向马娉婷身边走来,她猛地转身,指着身后的一个人,大声质问道:“婷婷,这个道貌岸然的登徒子居然爬上了你的床,他怎么配当你的老师,这完全是一个yin贼!”
抬眼瞧见卢芳身后同样穿着浅蓝色病号服一脸无奈的帝鸿懿轩,马娉婷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是啊是啊,这个登徒子居然趁我不备爬上了我的床,卢老师,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该怎么处分才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