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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熙蕙手脚发凉,心中越发不甘,上苍既然让她重来,必是天受天之所爱,她从前的冤屈定要像那些人讨来。
兰嬷嬷进了小厨房,取了半盏瓷壶,掺着食料搅拌均匀,俏俏投给仙鹤园的仙鹤,等了半响见仙鹤没什么大碍,才吹了一下盅里的汤药,温度恰好,捧着小盅进了林熙菡的住所。
“小小姐,这药,我给了园子里的仙鹤问了些,看来是没什么大碍,就怕是些子慢性毒药。”兰嬷嬷心思细腻,又过度担心林熙菡,总觉得心神不灵,“不若唤了华嬷嬷看看。”
坏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熙菡虽觉得国公府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再下手,但换个角度想想,就是众人皆觉得他们不会下手,也正是好时机,遂点头称是。
华妈妈身份特殊,原是在环琅阁做些不体面的事儿,若是走漏了风声或是被认识的人见了总是个灾难,故从跟了林熙菡就不在人前走动,哪怕她业已毁了半张脸。
“主子是惊厥症多有阳虚的症状,这药不过是地黄 山药 山茱萸 茯苓 牡丹皮 泽泻 桂枝 附子 牛膝 车前子之类温补的药,想来太医局也是知道主子年纪小,大补不得,药倒是好药。”
“那倒是好的。”兰嬷嬷一听面露微笑,若是这药也是坏的,林熙菡还要忍耐几天,从外面重新请了大夫,开些妥善的药。
“慢着……”
华嬷嬷一说,林熙菡心里放心了些,刚想一口饮尽药汁,华嬷嬷又拦住道,“药是好药。只是不大适合主子现在喝。”
华嬷嬷把着林熙菡的脉,又道,“主子惊厥症发的是急风症,除了肾阳虚,还有肺阴虚,若是只补了一处,反而伤身子骨。不若吃些清淡的,将养几日再喝。”
华妈妈说的含蓄,林熙菡还是听出了几分意味,世家千金没有学医的。但还是懂些大概药理的,转身又问兰嬷嬷道,“这开方子的是昨日来的太医。还是新聘的。”
“昨日的太医治了小小姐的急症,只是后续温补的药,回去又商讨了一番,没个结论。”
林熙菡也知道自己装得太过,惊厥症发得时间太长。让太医束手束脚,怕惹了事端,毕竟短时间的急救,治坏了没什么,治好了得救命的好名声。
若是好了些,一不小心温补死了。反而是臭名远扬。
“那后面开药的是,后来那个太医?”
兰嬷嬷想了想,答道。“这后来的太医是国公夫人亲自请的,是宫里的医正,有名的国手金三针。”
金三针的名号,这大胤朝就没几个不知道的,三次施手救了命不久已的先帝爷。得了个神医名号。
只是林熙菡曾经听林玉煊评价过,“落地狗尾巴。借了犬狼胆,乘风上金銮,一朝变异宝。”
金三针的医术一般,不过是民间赤脚大夫,却是个察言观色,趋炎附势,会专研权势的,当年先帝爷命不久,多次差点没了,太医局的太医不是不会看那些小疾,而是当时的朝廷局势,不敢治。
以至于金三针这个赤脚医生带着破烂医箱进了宫廷,看好了半死不活的先帝爷,让他多活了一年半载,成就了金三针的神医名号。
金三针外面名声好,但熟悉的还知道金三针的为人贪财好利,看人下碟,好在拿人手短,钱品一流,拿了人的钱,办事绝对口风严,下手妥当,勋贵有些干不得的事儿均是找他来着。
国公府找他,怕是花费了不少。
林熙菡不禁嗤笑一声,“还当国公府能够多等几日来着,没想到一日都等不得。”
人身子最是蹊跷了,它娇弱又强悍,就和天道一般万事皆讲究平衡,像惊厥症引起的肺阴虚、肝阴虚、肾阳虚,最忌讳只补其一,而不补其二,可以有侧重,不能完全只顾其一。
林熙菡这一补下去,不仅不会好,反而会越发虚弱,就是两个月后身子养得大好,也会落下顽疾。
“这药有问题。”兰嬷嬷有些吃惊,她可是给仙鹤喂了的没毒来着。
“药是没问题。”
华嬷嬷又取出来品了一下药,“只怕小小姐这身子,吃了非得多躺上一两个月,就是持续吃了好了,也是落下下肢酸软,脾肾受损,日后嫁人了,也是子嗣难留。”
使的是大补的阳虚药,附子、肉桂也比一般量大了些。
“国公府怎能这般,小小姐好歹也是老国公夫人的孙女了,怎的就给小姐的药都玩了花枪。老奴定要禀报了舅太太来着。”兰嬷嬷义愤填膺。
兰嬷嬷听了二人对话,她一下子明白国公府使得是软刀子,在药理下了手段。
“就是禀了大舅母也是没什么干系的。他们又不是不给我治,也不是下毒。这的确是治疗惊厥后期的药,只是时间不对而已。”林熙菡冷笑。
“再来医术从来没一家之言,如今太医局也分南北两派,国公府请的是北派的金院丞开的药,北派的药均是讲究先治重点,后补大局。按他们那个理儿,药也是没什么错的。”
林熙菡前段日子刚看了邸报,知道如今太医局小人作祟,不大的太医局硬是分成了两派。
北派以金三针为首,专研权谋,最受勋贵世家追捧。
如今自己要是将此处问题说了出去,不仅得罪了太医局,反而让人觉得自己不知好歹,国公府好心没好报,饱受猜忌的委屈。
连皇子皇孙都听太医的指挥来着,丢了性命也没什么干系来着,何况自己这个无父无母的。
“庸医害人……”华妈妈一叹。
林熙菡见华嬷嬷和兰嬷嬷情绪低落,明媚一笑道,“这也好,原先我还当我是得了心悸症来着。如今发现不过是惊厥症复发,得惊厥症总也比得心悸好。心悸那是一辈子都好不得的,惊厥症年纪大了,自然会好的。”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兰嬷嬷和华嬷嬷听林熙菡这么说,但是安慰了些,只是想到国公府小动作不断,总是有些不甘。
“自然不这么算了,咱们身边有些虫子总要捉一捉的。”林熙菡朝兰嬷嬷一笑。
甄夫人头疼的查着国公府的账目,这个月的家用又是亏欠。
自五年前林玉煊过世,国公府失了胶州海上贸易,府上就开始入不敷出了。特别是老国公死后,幽州蛮夷的走私贸易也断了,国公府收入更是少了一大半。
“怎的这个月脂粉钱就过了三千两银钱。”甄夫人指着整整超支两千两的胭脂水粉极为不耐的问道。
“原是家中例儿还结余了三百两银子。可是半月前,四小姐又新制了百花妆,府上又加了花草钱来蒸馏……”管事儿小心的看了两眼甄夫人,还是小声地道了出来。
“算了,算了……”
甄夫人一听是女儿。生不来气,打算管事儿的话,“蕙儿的事儿,我是知道的,我问你,蕙儿一个人就是买些花草制作些胭脂。她一个人能用这么多吗?”
“可,可是四小姐制作了百花妆,府里其他几房的夫人小姐见了亦是欢喜的……”
“啪……”甄夫人的茶杯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我不是说过这府上谁用了开支外的。谁就自己贴补了去。”甄夫人一听其他几房的夫人小姐超了支还挂在自己女儿名下,就一肚子不甘。
管事儿心里害怕,但更怕自己做了主子的替罪羊,还是咬牙道,“太太。小的本来是不曾支了这脂粉钱的,只是二太太说‘一府的太太小姐的。又没分个家,凭什么大太太用的,四小姐用的,其他几房就用不得。难不成就让大房用了兄弟家的银钱,还抠待兄弟家眷’,小的后来禀了大老爷,大老爷就让记到了四小姐名下,说是‘谁没事出些丧气花钱的主意,谁想法子去’。”
甄夫人听完管事儿的回答,顿时气白了脸,摸着心口,直骂,“日日劳心劳力地替他掌家伺候家小,还犯了错不成。”
甄夫人自是知道自己女儿出了主意花费了钱,就是讨自己欢心的,根子出在她身上,也不好计较,又接着查账下去,又见吃穿用度没一个不超支的,一个季度就超支近二万两银钱。
甄夫人看得心口越发疼,暗自咬牙道,“早日里撵了一般吃闲饭的,也给我孙子省些花用。”
想到府里的产业,二房三房几个爷们的官职,又想到自己老爷儿子的官职,到底只是想想,这家一分,不仅产业收入少了泰半,国公府的势力也削弱了大半。
谁让她没个能干的丈夫,儿子年纪又小,没等到老国公提拔,如今国公府没落,哪里谋到好空缺,只能往上慢慢磨。
这一想又想到了七房,和牛老太太、林熙蕙不同,甄夫人却是极为希望林玉煊夫妇活着的。
有个能干的小叔子,总能帮衬府上。
按照林玉煊和今上的交情,几年前若是不死,如今至少是个江南总督之类的。
自己儿子总能跟着沾着光,不是如今下场有了功名却只能从小官往上爬。
甄夫人一边感叹,一边查看府上的账目,看着家中几处产业少少的收益,更是无比感慨当年林玉煊在,国公府的开销比这要开销大了一倍有余,还结余甚多。
“怎的就这么点收益,这么多田产、铺子怎的就十来万两收益。”十来万两收益在一般勋贵世家家算多了,但是整个国公府几百号主子的开销绝对是少之又少,还要人情往来,谋官谋职,这都是亏空来着。
甄夫人有几分恼怒,唾骂道,“去年这个时候,我记得明明是二十三万两银钱的。这点子银钱,国公府怕是连冬季都过不到,夏天里的日头,光冰水钱就要万两银子的,还有冬天里的炭火,这点子银钱哪里过得了冬……”
“冤枉啊,夫人……”
管事自是知道甄夫人怀疑管事们动了手脚。天知道他们也是冤枉的,自从几年前家业少了,不仅甄夫人三天一审四天一查,就连牛老太太和大老爷也是没事就查看,他们就是贪污哪能贪多少,有钱也要有命花。
“这十九万两银钱比去年家里产业还多了六万两银钱来着的。”管事儿解释道。
“那怎的去年是二十三万两,今年就是十九万两银子来着。”
甄夫人不好糊弄,管事只好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批条道,“这是衙门里和银号的批条,还有大老爷的章印。今年夏收的账目没的算那边的收益。”
甄夫人一看更是又气又恨,“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怎的老爷同意这荒唐的主意来着。九娘还没嫁人来着。七房的产业本来就该国公府管着的,怎的能交给衙门里管着来。这店铺里管事和伙计都是拿得大房的月钱……大房这不是出钱出力好处人家拿吗?”
管事不敢答话,心里却腹语不已,七房光店铺租金就近五万两银子,哪里用得着管事儿。何况这庄子上的管事和伙计本来卖身契就是七房的,就是月钱也是抽得店铺的收益,碍着国公府什么事儿。
只是他心里想,嘴上是不敢得罪主子的,只得小声劝慰道,“大老爷也是没法子的。这事儿大老爷做不得主,七房的产业都是按照遗孤的例儿,进了衙门的册子的。”
“没办法。没办法什么来着。我家又不是谋了七房的产业,只是替七房管着产业,总要有些开销的。如今我们开销出了,收益却不相干,这不是让我们亏本来着。”
甄夫人也知道这必是那个多嘴多舌的报了上面。上面下的令,只是她也知道。自己老爷若是打点了一下,没那么好说话,还是能够府上争取些收益的。
“好个清高不贪财的大伯爷,他大老爷只想着做个好人,难不成我就想做个贪财好利的大伯母不成。这不是没办法来着吗?府里产业多,看着收益也多,可耐不住家里人多开销大,经不住花用来着……”
甄夫人也委屈,她掌家几十年,前几十年还年年贴补她的私房,可自五年前,就要从她私房往外掏了,人都是一个样,自己占着没什么,贴了点,都心疼。
何况国公府过了几十年的奢侈富贵日子,突然过了和别人家一般的清苦哪里受得,不说主子们受不得,就连知道家里二等仆从也是受不得,天天叫苦连天的。
甄夫人抱怨了老一会儿,管事们也跟着附和不已,等甄夫人心情平静了才开口问,“那夏收七房产业的银子送到银号了没?”
“没的,这还要府里和衙门的验收了,才交到银号存档了来着。”大管事也老实回答。
甄夫人灵机一动回答,“这衙门里也是例行公事,银号又是只管收不管查的,咱们分他们点银钱,少缴或不交想来也是不相干的。”
大管事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下来磕头道,“夫人,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国公府的脸面都丢尽了,何况这时候还有崔大舅爷死死盯着呢。”
“杀千刀的瘟神崔。”甄夫人就知道,这事儿必是崔家上报的,“这事儿是做不得,我是掌家太太,做了这事儿也是丢尽脸面的,其他几房又是不够分量的,我看这事儿还是交给老大媳妇的,她为人利落,做事周全。”
“你去唤了大奶奶,说我这儿有事吩咐她。”甄夫人指挥旁边丫鬟去了大少爷园子。
甄夫人话一落,大管事脸一僵,这婆媳斗争,夫人手段恁的黑,只是小牛奶奶也不是个傻的,怕是不成的。
果真半响,丫鬟那般回话,牛阁老病了,小牛奶奶和牛老太太见祖父去了。
甄夫人扔了茶盏,大骂道,“这一屋子瘟病牛,满屋子臭气,敢情两只母牛早知道事儿,就合着算计我来。”
甄夫人骂了一会儿,心里越发肯定,七房产业收益被收缴的事儿,怕是满府主子都知道的,就瞒着自己这个当家太太,气恨交加,“去唤了四姐儿过来……”
甄夫人此时觉得满府儿子丈夫没一个可靠的,还是贴心女儿可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