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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不见,林熙蕙变化可谓翻天覆地,不仅外貌上越发美艳动人,气质忧伤,眼神忧郁,活脱脱画里走出的潇湘妃子,也难怪河间世子这美少年爱慕她不能自已。
看见林熙菡,她叹了一句,“妹妹……”
她樱唇微启,似语还羞,好似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轻叹。
眉眼里的清愁似秋风里的花香,淡淡香甜里带着刻骨的哀伤,让人陡然升起一股子心底的怜惜。
林熙菡不仅煞风景的感叹林熙蕙这技术可比白霜霜好多了,白霜霜的柔弱是故作姿态,看似可怜,却咄咄逼人得让人觉得假,辛娘的楚楚可怜乃是千锤百炼而来,初见心动,日久烦腻,有着一股子的小家子气。
而林熙蕙的忧郁哀婉出自本心,真切中带着发自内心的苦楚,绝非娇柔做作可比,更能够打动人心。
她是真的被国公府的突变给伤到,若是林熙菡不曾数次被国公府逼得无路可走,若是不曾林熙菡不曾被她算计过,若是胶州匪祸国公府半点不曾牵涉其中,林熙菡怕是会被她打动,出于怜惜,与她摒弃前嫌。
可是国公府倒底是自作孽不可活,做下这些事情,让林熙菡半点生不起同情心。
“四姐姐,好久不见。近来还好。”林熙菡上前一步给林熙蕙行了见礼。
林熙菡不是闺阁娇宠的千金,她哪怕心中对林熙蕙间隙极深,也不会当着一群下人面,失了礼数。
林熙蕙这才反应过来,微红了脸,亦是与林熙菡行了平辈礼,末了。见众人神色微敛,又想起林熙菡位列明献宗姬,乃是从一品,这才又与林熙菡行了见礼。
“多谢宗姬关心,宗姬安好。”
林熙菡神色微闪,国公大变,林熙蕙到底长进了些。
“姐姐,到底是变了多。”
“能不变吗?国公府如今没了,我也算看清了诸多人事。”林熙蕙笑容中含着几分苦涩。
林熙菡不由心中有种同命相连的之感。
林熙蕙见林熙菡神色颇有触动,又叹息道。“往日是我对不住妹妹。”
林熙蕙这一说,林熙菡顿时怜悯之心尽失,心生警惕。
“我知道从前诸般对不住妹妹。妹妹不信姐姐也是应当。”
林熙蕙见林熙菡神色防备,微露苦笑,含泪叹息道,“可不管妹妹信不信,我今日来还是要和妹妹说句迟来的抱歉。姐姐当日生在福窝里。不知道妹妹处境,多有得罪,还望妹妹见谅。”
“姐姐,客气了。姐姐为人宽厚大方,与人为善,何故道歉来着?”林熙菡打官腔。半点不接话。
林熙蕙又是一阵苦笑,“不管妹妹信与不信,我今日来不过表达我的心意。也不曾指望妹妹原谅。倒底是姐姐从前做了诸多错事,也怪不得妹妹心有间隙。”
“呵呵,四姐姐您客气。九娘年纪小,性子娇,做事不妥当。虽是得罪了诸多人,却半点不曾与冲突。四姐姐这般说法。倒让妹妹心中怀疑是否往日得罪过姐姐。”
林熙菡与林熙蕙还真的没当面冲突,盖因林熙蕙自爱背后算计来着,“若有,妹妹今日说声抱歉,还望姐姐看在妹妹年纪小的份上,还不要计较才好。”
林熙菡滑不留手,让林熙蕙心中又不耐,又头疼,好在她如今是吃尽苦头,越发知道忍耐,面上露出淡淡的哀伤,“妹妹,你真的是不原谅我了。”
林熙蕙捂着脸,又道,“妹妹,我也不打扰你了。我只是来说声抱歉的。你不原谅也是合该的。”
林熙蕙语言神色均是万分成语的悔改,道歉,但是林熙菡半点不信。
不是林熙菡多疑,小心性,而是林熙蕙的脾性她多有了解,尤其是巧儿被其虐杀的事儿,林熙菡就看透她的本性。
林国公在世把持幽州十三郡的兵权,国公府亦是一度是在京中顶级权贵,林熙蕙身为长房嫡女,无品无阶,却仍是身份尊贵,受人追捧。
在林家最鼎盛的时候,就连皇族贵女,阁老千金也是要规避其锋芒。
林熙蕙在这样的家族环境中长大,自是养成一副自高自大,唯我独尊,受不得一点委屈的性子。
若是不出意外,她身为国公府千金,又有大笔嫁妆,将来嫁个好夫君,一生荣宠,偶有不如意,也有一堆出头人。
这种脾性自然没有半点问题,可惜人情比纸薄,林玉煊死后没多久,老林国公这个林家顶梁柱又没了,国公府一夕间就由顶级世家跌落到二三流。
林熙蕙在这样家国巨变的情况下,她性子就成了最大的错误,不知分寸,任意妄为,不仅给自己带来灾难,也给自己的家人带来了无数的灾难。
与旁人不同,旁人犯了错惹了灾,会反省内疚什么的,林熙蕙这样的唯我主义者,便是她犯了错,也均是旁人的错。
她也许会悔过,但悔过的绝对不是她的所作所为伤害了旁人拖累了家人,而是悔过自己下手不够狠,没有斩草除根,害人到底,才遭了人家逆袭。
这样的性子,受了点委屈,就恨人入骨,手段倍出。
可天下人又均不是傻子,她的手段再高明,也因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让人避之不及,人见人嫌。
恶性循环,旁人嫌弃她,她又将过错推给旁人,自是越发整得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再来,国公府的案子尘埃落定已久,林熙菡身为当事人之一,对甄夫人和林熙棠几个兄弟的事情,内幕了解得比外人清楚更多,也发现了案子中林熙蕙牵涉诸多。
不管是甄夫人开胭脂铺子,抢占民田,屠杀村人,还是林熙棠以幼童钓海蛭来讨好口福之欲的朝臣,或者是林熙棠兄弟二人算计姑苏林家。放火烧死族人之类事儿均有林熙蕙的身影。
像林熙蕙这样残暴自私的人会反悔,林熙菡是打死也不信的。
林熙菡常想若是林熙蕙重回过去,亦不会愧对她害过的人,反而会借着报仇的名义,更多的去报复陷害无辜人。
林熙蕙做作诸多,表情可怜,话语恳切,林熙菡不为所动。
林熙蕙终于恼恨不已,碍于林熙菡如今身份与她身份天壤之别,她奈何不得林熙菡。还是说出了目的,“妹妹,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本我不敢厚颜打扰。但是我家九哥亦是你的亲哥哥来着。”
林熙蕙说道林家九爷,林熙菡神色一片茫然。
这也怪不得她,她去国公府,头一天就遭罪,病了近两个月。然后就是被国公府排挤,国公府的爷们碍于礼教,又无情分,自是不会没事去见她。
何况国公府各房对七房冷淡异常,大房与七房间隙极深,大房少爷没针对林熙菡已经是好的了。哪能会去怜惜这个没见过一面,又年龄相差极大的小堂妹来着呢。
林熙蕙一见林熙菡懵懂无知的样子,就知道她不认识林熙枼。“他是家母嫡出二子,如今受了牵连被发配岭南。”
林熙蕙一说完,眼泪是真的流了下来。
林熙菡这才反应过来。
林家九爷,林熙枼乃是甄夫人二子,上有嫡出长兄。下有嫡出幼弟,是个不得宠的。
其实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在长房的地位。枼同“叶”,与荣华的“荣”和富贵海棠的“棠”不同,其意不言而喻,就是让他帮衬兄长之意。
林熙菡听到这位爷心中倒有几分同情,林熙枼家中不得事,少年就和老林国公去幽州建功立业,娶的也是幽州本地将军之女,沙场厮杀多年,才混得四品军官,却被国公府一个牵连一撸到底。
月底更因为甄夫人打定主意给小儿子脱罪,将一干子罪责均是赖到次子身上,可惜朝廷人眼睛明亮,这些自是被揭穿,但林熙枼悲愤下做了一件不符合世俗的事情。
就是他写了契名书,要和甄氏脱离母子关系。
这在世俗父母可弃儿,告儿,打杀儿子,儿子却是不可以嫌弃父母,状告父母,打杀父母的。
林熙枼写契名书与甄氏脱离母子关系,按照大胤律法是杖二十,徒一年。
于是林熙枼这个长房唯一不曾干下为非作歹之事的好笋,只得被发配岭南干一年苦力了。
“四姐姐,是想让我免了九哥的牢狱发配之灾。”林熙菡对林熙枼这个堂哥还是抱有几分惋惜,帮他还是心里愿意的。
“忤逆乃大罪,九哥与母断情缘实乃大不孝。”
林熙蕙神色微僵硬,她半响不曾讲话,片刻才道,“但九哥到底是我亲兄弟。我见琼州蛮荒之地,暑热极重,九哥自有生在长在雪国,自是受不得这般苦楚。不若,不若……”
林熙蕙未尽之意,林熙菡不禁惊吓,“你是说要将九堂哥发配幽州苦寒之地。”
林熙蕙见林熙菡神色怪异,就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禁红着脸,苦笑一声道,“九妹妹,你也许觉得我是害了九哥,却不知我是为他好。祖父在幽州经营近三十余年,部下亲友众多,九哥去了自是吃不到什么苦头,再来靠近蛮族,九哥出生沙场,自是愿意靠军功从起。”
林熙蕙说得好听,林熙菡却对她越发厌恶不已。
幽州说得好听,老林国公经营多年,但是陛下朝臣忌惮,这五年,老林国公的部下死得死,调走的调走,隐退的隐退,留在幽州的官员不过小猫三两只,不然林熙枼为人不错,功勋也不算少,也不会拼死才拉了个四品官。
再来林熙枼如今去幽州可不是做将军来着,而是做军奴,罪奴的,军奴想要立功做官,比登天还难,说白了就是战场送死的炮灰。
而琼州不同,琼州新开,地靠胶州,京中勋贵插手极少,朝廷纠纷亦难牵扯。
海军隶属于薛家,薛家与林家算是世交,林玉煊又在胶州名声极盛。与海军三局关系密切。
林熙枼去岭南几处,当地官员碍于林玉煊的盛名交情总是会照顾他几分,他不说立功重入仕,保命却不出问题的。
林熙枼的妻族和同僚、密友正是看重了这点,才同了手段让林熙枼发配岭南来着。
“四姐姐,我年纪小,又闺阁女子,这朝廷的事儿,我是半点帮不了的。”
林熙菡拒绝干脆,让林熙蕙当场脸变色。想要口出妄言,又碍于诸多,忍了下去。“九妹妹,我知道你心中对长房多有间隙,还请看着咱们是一脉兄妹的份上帮帮九哥吧。”
“四姐姐,你真的是在帮九哥,你不知道蛮族凶悍。军奴入军,千死难还一吗?你知道一场战争下来,军奴死多少?军奴在军中又做的是什么样的事儿?”
林熙菡有些愤怒,本不相干,但是人都见不得旁人任意伤害一条性命,“军奴在军中就是做城门要塌的时候的人墙。利箭来时的盾,阻挡蛮族马下的石墩以及缺粮时的口粮。”
“你送九哥去幽州是想帮他,还是想报复他。”
林熙菡如此直白说出军奴的地位。有一瞬间刺到了林熙蕙的伤口,她算计旁人是无关紧要的,但是算计这个前世为她而死的亲哥哥,心里还是万分愧疚的。
只是她一想到前世九哥也是替她定罪,被发配做了幽州的军奴。却凭借功劳一跃成了大将军,若不是后来遭遇了伍家报复。惨死幽州,就是林玉煊也不见得有他风光。
她就不愿意让九哥因她丧失这次在幽州立功翻身的机会。
“九娘,我知道你对我多有误会。但是我告诉你,这次我真的是想帮九哥,对于旁人来说,去幽州去做军奴是死路一条,但是九哥却是天大的机遇。”
林熙菡嗤笑,要是老林国公在世,还把着幽州的军权,不是林熙枼是做军奴了,就是做马奴,也是能翻身做将军来着。
可老林国公不在世了,国公又倒台了,就连牛阁老诸多姻亲也受牵连没了权势,不说林熙枼能不能立功,就是立了功也不会算在他的头上,不过是给旁人一个杀死国公府子孙的机会。
“四姐姐,对不住了。不说我能不能帮你。就是能,我也不会让九哥去幽州。”
“你……”林熙蕙被林熙菡干净利落的拒绝气疯了,蠢妇,蠢人,愚昧不堪,目光短浅,林熙蕙心里骂了一堆林熙菡,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九娘,那你给我一个薛府的帖子吧。”
薛府的帖子,难不成林熙蕙还想跑到薛府拿到林熙枼的发配官碟,花钱买通官吏,将林熙枼送到幽州。
林熙菡不知道林熙蕙如何打算,总之她是不打算牵扯林熙蕙兄妹事情之中。
林熙枼若是出了意外,按照林熙蕙的脾气,定是怀疑自己做了手脚,害死了她唯一的同母哥哥,林熙枼家人亦会迁怒于自己。
若是没出意外,立了功劳,自己又没半点好处,反而给林熙蕙长了势力,让她又有机会对付自己。
林熙菡又不傻,自然果断摇头。
“你……,林熙菡你会后悔的。”
林熙蕙恨恨瞪了林熙菡两眼不似往日一般和林熙菡针锋相对,逼迫林熙菡,而是红着眼眶走了。
林熙菡见林熙蕙的样子,怕是不会甘休的,她与林熙枼无情分,但也不好看他死,再来林熙蕙见过她,日后林熙枼出了意外,按照林熙蕙的脾气,指不定会怎么编造谣言。
林熙菡这一想,就给薛府送了信,又让人给二房林熙薇传了口气,二房兄弟和林熙枼还算情分不错,提醒了林熙枼夫妻,注意这事儿。
林熙枼心中不大相信自己妹妹会害自己,但是这么多人都说得像那么回事儿,他心里也多了几分警惕。
倒不是警惕自小疼爱的妹妹,而是觉得有人撺掇了亲妹妹,出了馊主意,才让林熙蕙走了弯道。
果然不出两日,林熙菡的预言成真。
林熙蕙在林熙菡这儿没得了好,就又求起了河间王世子,河间王世子虽是个王爷,但大胤规定皇子皇孙不得干政,均是被圈养起来的,势力还不及一般宗姬说话来得气势。
尤其河间王世子年纪不大,没结交什么了不起的权贵,林国公府事情刚过,整个府上的人均是日光里的老鼠,大胤朝的人没事就盯着瞧瞧。
河间王世子刚请了三两个勋贵耍手段,刚想把林熙枼送到幽州,就被早得了消息的河间王,一顿好打。
还把河间王世子养在别院的林熙蕙送到了京郊国公府的庄子,搁下了些狠话,让国公府又一次受了林熙蕙牵连,就连林熙枼夫妻也多有远着这个妹妹。
“妹妹到底是恼了我。”林熙枼这个大男人心中难过。
林熙枼是觉得林熙蕙是因他与生母断绝关系,恨上了他。
“人有七窍心,有爱有恨,夫君和蕙妹妹虽是兄妹,却是多年难得一见,相处少之又少,到底不及蕙妹妹和婆婆伯伯叔叔的关系密切。她因婆婆的事儿恼恨夫君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林熙枼的夫人乃是小家出生的罗氏非世家却是难得大智慧,她轻声安慰夫君,又道,“有道是男人功业等同性命,夫君因公婆有性命,如今又因婆婆无功业,也算是还了婆婆生养之恩,何必如此感伤。”
林熙枼与母断亲缘,心中到底有几分愧疚。
罗氏见状又道,“夫君,大房嫡出如今只剩下夫君了,传承之责乃是不可弃之重。夫君难道只婆婆之恩,兄妹之情,不念家族传承和你我夫妻之情了吗?”
林熙枼见罗氏年二十出头,就双鬓微白,双手粗糙,额上细微横露,又想到最近这段日子,罗氏与他在京郊受尽家中长辈欺辱,以及从前父母冷淡,兄弟无视,又道疼爱有加的妹妹的出卖,不禁下定决心。
他也担心妹妹,但妻子与他同甘共苦,而往日甄氏夫妻多有偏颇,对他们夫妇薄待甚多,他不能为了无什么情分的亲人,伤害他的妻子孩子。
林熙枼夫妇没享受过国公府的福分,反而因国公府丢了官职。
林熙枼对国公府情分也不算深厚,不过是碍于世情,心中愧疚,如今得了罗氏劝诫,又被林熙蕙、甄夫人母女伤害甚多,那点子血肉情分如今也随着诸事越发少了。
第二日,还在几房夫人仗着长辈指挥罗氏一干小媳妇伺候时,林熙枼恨声看了一眼,找了林二老太爷,从京都国公府脱族,过继到了姑苏林氏一脉一无子嗣的旁枝,算是断了与国公府最后一丝亲缘。
等林熙蕙悲愤交加的找上门时候,林熙枼夫妻已经双双同苦奔赴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