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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主子,这汤,熬是不熬?”红莲偷眼看她。
“是谁递给你的?可认识?”
“回主子话,是,阿有。”
“阿有?”
“是的!阿有便是忘忧宫原先的守殿太监,后来跟着主子搬出来。纸条是他今晨和几个太监去忘忧宫搬东西时捡的。”
“把他叫来,本嫔亲自问问他。”栾云妆觉得蹊跷,不敢轻易相信。柔嫔身边只有涟漪伺候,这鸡汤熬不熬还真不好说。
不一会儿,面貌丑陋、佝腰驼背的蓝衣太监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此人便是阿有,“永安罪人”活着时当过御花园管事,因冒犯兰妃被贬至冷宫,后又调到忘忧宫看守偏殿。他被谁掐着嗓子一般,沙哑着声音叩头:“奴才阿有,见过容嫔娘娘!”
“听说你在忘忧宫捡了张纸条?”
“回娘娘话,是涟漪姑娘亲自交给奴才的,让奴才务必送到红莲姑娘手上。之所以说是捡的,当时有外人在场,奴才只好当‘孝敬’献给红莲姑娘才避开。”
“柔嫔主仆倒是很信任你啊?”
“奴才不敢!”阿有将头磕的嘭嘭响,“自娘娘进了忘忧宫,奴才便是娘娘的人。如今进了朝晖殿,便也是朝晖殿的人。”
“她们信任你不难猜,毕竟柔嫔疯癫那几年,你也帮了不少忙。当初,本嫔刚去时,亏的你安守本分,否则哪有今天的好日子,本嫔也该感谢你才是。”栾云妆温和将他搀起。
阿有吓得躲开,“奴才惶恐!照顾主子是咱们奴才的职责,当不得谢!”
沉默,此刻用于管教下人是最好的利器。栾云妆用指甲刮着茶杯,发出的刺耳响声,磨得地上跪着的两人跟着频率不住地心慌。
良久,栾云妆开口说:“今日之事,你们俩做的很好,自作主张的确不是奴才该有的本事,心太大,任谁都容不下。”
“奴婢(奴才)受教!”
“红莲去熬汤吧,先做一份,待会儿由芷若陪本嫔去一趟长安宫。等本嫔消息,若是请旨成功那咱们便去看望她。”
“是,奴婢这就去!”红莲总算欢欢喜喜地退下。
“若是失败了,请恕本嫔爱莫能助!”这一句是单独、特别要说给阿有听的。
“主子该是要如此处理,奴才心服!”阿有将好话说尽,又表了会儿忠心,终是舍得退下了。
栾云妆盯着枕头下的暖玉,反复摩挲,转头吩咐红袖将叶婕妤所赠画卷带上。
长安宫
许青青一捧青丝散于玉枕之上,几日没有好好进食,此刻的她失了往日的珠圆玉润、温和宽仁。她一个人静静地发呆,逐步憔悴消瘦,变得狭隘易怒。
“主子,该用膳了!”金锁小声地靠近,生怕吓着她。
许青青闻言,冷了她一眼,不说话也不动。
金锁怯懦地努努嘴,这样的皇后是她不曾见过的,若是李嬷嬷在天有灵见她把主子伺候得这般难堪定然生气。她硬着头皮上前,开口说:“主子,您这般模样叫李嬷嬷如何能放心离去!不吃不喝不睡,李嬷嬷疼爱您从不任您糟蹋身子,她才将将离开您就任性妄为,如何对得起她为您的牺牲呢?说她自己认的罪,这罪,到底有没有还得您去查清楚给她一个清白!”
金锁满面泪痕,继续劝道:“主子,你哭一哭吧,别自个闷在心里头,奴婢见着难受!当年奴婢的姐姐银欢离世时,奴婢多么怨恨啊,是李嬷嬷将奴婢打发去浣衣局才逃过一劫。李嬷嬷将奴婢找回来就是预备着这一天,她对奴婢说她年纪大了总有仁慈,冷不丁地就会被人拿了难处。她要是知道我把您伺候得瘦了,她该多心疼,您多少沾点油水汤药,别再折磨自个了!”见许青青听此神情柔和下来,金锁忙擦了眼角,小心翼翼地递上药膳,吹凉了只等其张口便能喂进去。
“清白?呵!没有谁是清白的!”许青青盯着药盅露出凶恶的眼神,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是我贪心了!哈哈哈……”许青青疯了一般地大笑,吓得金锁等人顾不上许多都跪在地上求饶。
这时,全福来报说,有人来请安,是正得宠的容嫔。
金锁怕惹得许青青更不愉快,又担心来人嘴碎,厉声吩咐道:“主子身体不适不宜见客,打发走!”
栾云妆在长安宫外等了差不多一刻钟也不见有人来回话,面露急色,问芷若:“不会出什么事吧?红袖你再去看看,即便不让我进,也将这鸡汤递进去!”
“主子别急,再等等!”
才说着,便有人来了,是金锁,几日不见她竟梳了妇人髻,这是要决心永远待在宫里伺候皇后了?
金锁眉也不抬,俯身行礼:“奴婢金锁给容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栾云妆上前亲自将她扶起,借着衣袖宽大,不着痕迹地塞了张纸条到她的掌中。
金锁抬起头,眼眸中惊讶之余还闪过一抹暗色。
“姑娘辛苦,嫔妾听闻皇后娘娘多日不曾进食,心下担忧特熬了乌鸡汤来探望。娘娘身子虚,得喝点鸡汤补补!”
“多谢容嫔娘娘,主子身子实在不好不宜见您,不若您将鸡汤放下,奴婢一定将您的心意带到。”
“太医说皇后姐姐忧思过重,不如让嫔妾去与她说说话也好开导开导她?”
“这……”
“让她进来吧!”金锁还在犹豫,门内一道粗噶的女声传来,语气中难掩无奈。
“芷若,你随金锁姑娘去,务必要将这汤呈到皇后娘娘面前。”栾云妆隐晦地一提,芷若便乖乖地和金锁离开。
栾云妆带着红袖在全福的引领下步入内殿。
“随意些吧,全福去沏茶来!”许青青挣扎着靠在了床柱上。
“娘娘,嫔妾帮您。”栾云妆上前拿垫子垫住她的腰部才退几步行礼。
“麻烦你了,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今日芷若姑姑说起您病重多日不见好转,嫔妾特熬了鸡汤过来,现下端到小厨房热去了!”
“这病不知能不能好,恐怕后宫诸事得挑几个人管管。近几日皇上都歇在你那,该是要懂得劝诫皇上雨露均沾才是,免得引起后宫不满。”
“嫔妾谨听娘娘教诲!”
许青青抬眼望见红袖捧着一副卷轴,低头沉吟几句,问:“你今日来怕是有别的事吧?”本以为她是来求权的,可她竟带着红袖这个“明桩”来,倒叫许青青摸不清楚了。
栾云妆见她开门见山地问了也不和她绕弯子,让红袖将画卷展开,又让其顶着暖玉。
“云妆准备‘完璧归赵’,不知许姐姐以为如何?”皇帝不将玉佩还给许青青反而将它送给了她,栾云妆便拿它来试探一番,希望能亡羊补牢。
许青青舒心一笑,“你终于来找我了,我还在想能孤身一人去雾峰将栾家少爷救回来的女子,怎会如此蠢笨。”
栾云妆一惊,这事她是怎么知道的?当年救回云飞栾家可是封锁了消息的,即便她现在是皇后,当初的她也只是太子侧妃,难道此事真的与许家有关?
“姐姐如何知道我不会去投靠她人?”
“你一定会来找我!”许青青微笑,那样的自信实在刺眼。
“请许姐姐告知来龙去脉!”栾云妆跪在床边。
“此事一时半会讲不明白,说了你也不一定信我,不如让时间来证明。至于我为何会如此自信?”许青青冷笑几声,“只怪栾妹妹打小就引人注目,至今身边无可用之人。”
“请娘娘明示!”栾云妆算是套出一些人了。
“贴身的几个想必你已知晓:芷若与舒皇姑姑是旧识,红莲是萧相所赠侍妾,喜糖与定海总管是爹亲,红袖曾是我大殿粗使,至于赵康等人……”
“请姐姐庇佑!”栾云妆此话已带着哭腔,一把抢过红袖手中的暖玉和画卷手忙脚乱地呈向许青青,双眸含泪地盯着她。
许青青一见那暖玉,顿时就心软了,柔了嗓子对她说:“你也还只是个孩子,何必为难你呢。”
“姐姐定有许多未完成的心愿,怎可轻易被打倒?云妆曾经坚信弟弟没死,才冒险追去雾峰。姐姐也要为李嬷嬷考虑,她枉死一遭,您怎能任由凶手逍遥法外?”
许青青听了这话反而哀叹一声,摇摇头。
栾云妆继续说:“皇后娘娘,戏该落幕了!”说着,将手中的画卷撕个粉碎。
许青青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姐姐想走顺嫔的老路吗?宸嫔尚且知道独立一派,您呢?”顺嫔敢公然指责皇后,背后定然有人支持,单是舒皇姑姑她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但是皇上如果默许……
“此画想必是李嬷嬷私自传与叶婕妤带给我的吧?而红袖呢?灵儿?哼,她才是真正的齐更衣!”
栾云妆身后的“红袖”轻笑出声:“容嫔娘娘果然聪慧,在舒皇姑姑手下逃走,又在皇上手里躲了。难怪,他们都想除了你!”
“那我该感谢你们,让我有了不得不活着的价值。”若不是许青青一开始表现出的对她不喜,后又暗中相助,恐怕她早就被舒皇姑姑和皇帝推成一堆白骨,作为与诏顺皇贵妃一样的宁王牺牲品。张氏起码还有谥号,她呢,会和“永安罪人”一样成为天启朝的避讳。后来的兰妃事件,她“中邪”昏迷不醒被送至忘忧宫便是逃过了舒皇姑姑的又一次毒手,“齐更衣”自杀便是许青青的反击,即使是用皇帝最厌恶的方式。顺嫔重新调查兰妃之死,便是皇帝对许青青的警告,杀了李嬷嬷断了她的左膀右臂。
安王出征,带走了栾云妆的弟弟,此时她就有了必须活着的理由,舒皇姑姑绝不会动她。皇帝为了维持表面,不寒军心不破坏兄弟情谊,也不会找借口杀她。前线为天启朝出生入死的士兵们,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保家卫国,内忧尚未解决怎能安心对付外患?他们的家在京都,若是家人得不到保障,他们哪还有心思保卫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