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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时光如梭。絮屏在苏州府已经住了两年多。
也许是因为远离了让她伤心难过的杭州城,絮屏恢复得很快。没有了林永道夫妇的唠叨,絮屏在苏州的日子里享有着近乎奢侈的自由。林润寅非常自恃于他在苏州府的政绩,只要在他的管辖范围里,絮屏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从来不会多问。絮屏和秋菱几乎每天都会出去玩儿:去最富盛名的饭馆吃饭,去最清雅的茶楼喝茶,去最热闹的戏园子里听评弹,去摩肩接踵的大街上看杂耍……絮屏很快就学会了苏州方言,甚至会哼那么几段评弹。每天都是嬉笑着出门,嬉笑着回府。
墨涵和絮屏很有缘,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他们是亲生的姐弟俩。絮屏对墨涵十分的宠爱,出门也愿意带着他。墨涵想要的东西,絮屏都会买给他;墨涵喜欢玩打弹子的游戏,絮屏会不怕脏地趴在泥地上陪他玩一下午;墨涵喜欢听故事,絮屏每天临睡前都会给他讲一个故事;墨涵淘气,被父亲责罚时,絮屏都会帮他求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墨涵最怕打雷的天气,每到雷雨的夜晚,絮屏都会陪着墨涵一起睡,紧紧地搂着他,驱散他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墨涵俨然就是絮屏的小尾巴,絮屏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可以不听爹娘的话,却对絮屏言听计从。
当然,姐弟俩偶尔也会有点小矛盾,比如墨涵总想去光顾面人张,让他捏个二郎神,可是姐姐就是不许。每次都快走到面人张的摊子了,姐姐就突然变个方向绕路走了。墨涵生气了,偷偷地把絮屏刚绣好帕子上洒满了墨汁,结果当天晚上,姐姐就在他洗澡的时候冲进他的房间,把满满一砚台的浓墨都倒进他洗澡的大浴桶里,把他变成了一只从头黑到脚的小乌鸦。
林润寅写信给林润辰说,你的女儿已经痊愈了。
又一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林润寅接到朝廷的调令,要调任幽州节度使。两年前,端王亲自领兵,带着郭驱胡、刁镜锋、邱雷等将领,收复了被胡人侵占的青龙、白虎和山海三关。南北两国对峙多年,南朝第一次靠武力夺回了原就属于南朝管辖下的城池,不再送公主去北国和亲,岁币也减少到了从前的三分之一,朝野振奋,端王及三位主要将领也因此而功成名就。为了巩固边境的守卫,三位将领分首三关,端王亲自坐镇幽州。两年来胡人偶尔在边境上有些挑衅,也都被轻松地料理了。边境已稳,端王回朝,被立为太子,朝廷在幽州设立节度使,林润寅因为近些年优异的政绩得到皇帝的青睐。调令一下,便要即刻动身。
林润寅调任幽州,夫人玉洁毋庸置疑是要一起去的。但幽州位置特殊,与北国接壤,朝廷在调令里附带建议,墨涵年幼,可留在杭州林永道府中。虽是建议,实是命令,不过是让在边境任要职的官员心有顾忌,忠君爱国而已。朝廷既有此令,林润寅只得拜托絮屏回杭州的时候把墨涵一同带去。
墨涵年幼,并不懂得离别之苦。他一心想着可以去杭州玩,可以去吃姐姐常常提到的旧曾谙,可以去看看镇着白娘娘的雷峰塔,还有中秋时节西湖上的三十三个月亮。上次去杭州是去给奶奶奔丧,哪儿也没去玩儿,这次要去杭州长住,可要玩儿个美呢!
出发的那天,玉洁搂着墨涵不停地流眼泪,舍不得放手,墨涵却不耐烦地挣脱母亲的怀抱,蹦蹦跳跳地钻进马车里,催着姐姐快走快走。玉洁拉着絮屏的手千万叮咛拜托,絮屏懂事地应着,替玉洁擦去泪水,认真地说:“大伯伯母放心,我会好好地照顾涵儿,等回到杭州,我会请爷爷替涵儿找一个最好的先生启蒙。等涵儿再大一些,我们会找机会带他去幽州看你们。”
马车启动了,墨涵从车窗里钻出头来,看着道路两边渐渐后退的房子、树木,以及渐渐远去的苏州府,欢呼雀跃,却没有看见站在府衙门口目送他远去的母亲早已哭成了泪人。
絮屏在苏州住了两年,这两年里,剑棠在杭州呆的日子也少得可怜,前后加起来恐怕也不超过十天。西海、云南、岭南。他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不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对于他这样的不着家,冯昭很是恼火,可苇晨却从不抱怨,剑棠不在家,她便安安心心地帮助郭朗照顾镖局的生意;剑棠回家,她便温柔体贴地给他接风、送他出门;甚至在冯昭发狠的时候还会劝慰他。
剑棠去幽州的时候顺路去了一次紫荆关。驱胡在收复三关的战役中表现得非常突出,深得端王的赏识,在皇帝面前对他诸多夸赞。皇帝大喜,便提拔他做了总兵,镇守紫荆关。
剑棠来到紫荆关驱胡的府邸时,驱胡正在操场练兵。听军士通报,便急急地散了操练,赶回府邸。剑棠站在府邸门前等候,远远地看着驱胡一身戎装骑马而来,英姿飒爽,不由得从心底里发出一阵赞叹。驱胡看见剑棠,不等马跑到跟前,就飞身跃下马背。兄弟相见,响亮地一记击掌后,便是一个热烈的拥抱。
剑棠指着驱胡的一身甲胄,笑着朝驱胡肩上捶了一拳,打趣道:“你穿着这样一身装备,还真是神气!可惜你这紫荆关里都是男人,要是去幽州城里逛一圈,不知要迷死多少大姑娘小媳妇!”
驱胡笑着觑了剑棠一眼,揽着他的肩膀一起走进府邸。一面走一面吩咐随从:“去让厨房准备一些好的酒菜!”剑棠一路走着,一路打量着驱胡的府邸,忍不住赞道:“没想到一个边关总兵的府邸竟有这么气派!看这廊柱上的漆色,倒像是新刷没多久的;院子里的那些花草树木也像是新移植的。你倒是会享受!”
驱胡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一介武夫,哪有这么多的要求?有吃有住,就足够了。这座府邸,原本是镇守紫荆关的邱雷将军住的,其实我很喜欢之前的风格,简单朴实。你现在看到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是皇上派人来重新翻修布置的。”
剑棠茫然不解,“怎么皇上连你住的房子都管?”
驱胡抿了下嘴唇,笑看着剑棠,拉他进了屋子,低声说道:“我要娶妻了!”
剑棠惊喜地看着驱胡,“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驱胡低头笑了笑,脸色有些发红,“这些年我在边境上也算有些战功,加上端王对我赏识有加,在皇上面前替我说了许多好话,因此三个月前皇上下旨赐婚,把靖瑚公主下嫁给我!明年春天就完婚。”
剑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重重地一拳打在驱胡胸口,笑骂道:“好你个驸马爷!这样大的喜事怎么都不告诉我?”
驱胡瞅着剑棠,没好气地说:“我一接到圣旨就写信回了杭州,你不知道,说明你这三个月都没回过家了。”
剑棠辩解道:“最近镖局里生意好,上个月刚从岭南回去,紧接着就有一趟镖要送来幽州。镖局里人手不够,只能我马不停蹄地赶着运来。”
驱胡盯着剑棠看了一会儿,沉声说道:“二叔给我回了信,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你这两年是怎么了?拼了命地走镖,还专挑长途的镖,家也不回,扔下个新婚的妻子在家里独守空房?”
剑棠眉头紧蹙,沉默不语。
驱胡倒了一杯茶递在剑棠手里,说:“既然你当初愿意为了让小晨能安心治伤而娶她,又何苦现在这样对她?其实小晨真的挺不错的,我在杭州呆的时间不长,但她对你怎样,我都看在眼里。人长得漂亮,脾气也好,对你又很体贴。虽然有伤下不了床,但还是处处替你想得周到。你这样对她,会很伤她的心。”
为了不让驱胡心怀愧疚,剑棠很早就跟郭朗说好,绝不向驱胡提冯昭逼婚的事,因此驱胡所知道的,只是剑棠为了苇晨的伤而放弃了林府的小姐。剑棠盯着手里的茶杯,说:“不是我故意要这样对她,可是我一看到她,就会想到我辜负了屏儿,心里就会疼得喘不过气来。”
驱胡叹了口气,安慰道:“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既然已经娶了她,就好好对她吧。过日子嘛,本来就是平平淡淡的,时间长了你也就习惯了。其实这世间的夫妻,有多少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前连见都没见过面,最后还不是在一起好好地过活?就拿我来说,看起来皇上指婚,公主下嫁,多风光?可是我和公主还不是素昧平生?公主是个什么样,是温柔可人还是刁蛮任性,我都无从知晓。你和小晨到底还算是青梅竹马自小相识,彼此都知根知底,比起那些盲婚哑嫁的夫妻来说,已经好得多了。”
剑棠耸了耸肩,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对我,大概不适用。”
驱胡不以为然地笑道:“你别不信,这样的事情我看得多了。再过个一年半载,有了孩子,你抱着孩子时的幸福就会弥补你现在的遗憾。到时候你有子万事足,就会发现过往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云烟罢了。”
剑棠把脸埋在手掌里,痛苦地摇了摇头,良久,轻声说:“不会有孩子的。我……没有碰过她,从来都没有……”
驱胡像是不认识似的盯着剑棠看了半晌,问:“怎么会?你们……你们成亲都两年了,怎么还……”
剑棠抬起头,却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我不是没有试过,我知道我在杭州的时候,小晨的屋子里会彻夜亮着灯等我,我有几次也想忘了过去的种种,将错就错。我也知道,只要回房里住一宿,以后的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但是我做不到。我只要看到小晨,就会想到我告诉屏儿我要娶小晨时她眼睛里的绝望。她那么伤心,却没有吵闹,反而心甘情愿地成全了我。如果她恨我、骂我无情,或许我都会好过一些,可她偏偏那么理解我的苦衷,这让我越发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我现在不敢回家,就是回家了,一到晚上就回到厢房里熄灯睡觉,都不敢到院子里去,不敢去看小晨窗上的灯光。”
驱胡很是唏嘘感慨,沉默了一会儿,说:“倒没看出来,你竟是个情种。感情的事,如果你自己不肯走出来,别人也无法帮你。看你的样子,我想你也不会接受二女同事一夫的做法,我就不给你出馊主意了。但是你这样整天躲在外面也不是办法,难道一辈子躲下去吗?现在你才成亲两年,没有孩子勉强还能说得过去,五年以后,十年以后呢?你让世人怎么看小晨?如果你娶她就是为了折辱她,那我无话可说,可我相信你不是。还有,我想林小姐既然宁可自己伤心难过也成全你的无奈,她应该就是不想让你为难,希望你能过得好。可你现在这样,不是辜负了她的牺牲吗?”
剑棠不语,许久,点了点头,说:“你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尽力。”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比往年都早,刚进四月,天气变开始有些暑热了。这一天艳阳高照,虽然已经过了正午日头最毒的时候,但暑气并不弱,走在路上身上腻腻的一层细汗。絮屏带着墨涵拜谒了雷峰塔出来,坐在湖边的柳树下乘凉。柳树上的知了早已耐不住天热,嘶啦嘶啦地聒噪着,不远处有几个孩童拿着竹竿在粘知了。墨涵看着心里痒痒,便央求絮屏也给他粘一个。絮屏和秋菱面面相觑,絮屏说:“小时候爹爹粘下来给我玩儿过,可是我从来没有自己粘过,不会啊!”
墨涵便像黏胶糖一样地缠着絮屏央告:“好姐姐,帮我粘一只吧!”
絮屏求助地看着秋菱,秋菱撇着嘴说:“我小时候倒是粘过,可是这么多年不玩儿了,恐怕也粘不住了。”
一听说秋菱曾经粘过,墨涵这块黏胶糖便缠到秋菱身边,开始念经:“秋菱姐姐,给我粘一个吧,粘一个吧,粘一个吧……”
秋菱被墨涵缠得无法,看向絮屏,絮屏无奈,从荷包里拿出几块糖,交给秋菱,道:“把这些糖送给那几个孩子,跟他们借竹竿来用用,粘到了再还给他们。”
秋菱用糖果换了竹竿和糖胶回来,墨涵乐得手舞足蹈,接过竹竿就往树枝上戳。可是他个子小,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一根竹竿在他手里东倒西歪,根本使不上劲儿,三两下就把树上的知了都吓跑了。墨涵嘟着嘴,把杆子递给秋菱,道:“秋菱姐姐,你帮我粘吧!”
秋菱没办法,只好接过竹竿,墨涵指着旁边一棵树上最大的一只知了叫道:“秋菱姐姐,那里那里,那里那个大的正叫得欢!”
秋菱虽然小时候粘过知了,可是时间长了,到底生疏了,竹竿摇摇晃晃地碰到了知了,却没有用糖胶粘住,知了一展翅飞了。
“哎呀!飞了飞了!”墨涵惋惜地叫起来,又在树下仰着脑袋找了一会儿,叫道:“这里还有一只!”秋菱举着竹竿过去,这一次倒是不错,粘到了一只,可惜没有粘牢,小东西挣扎了几下,挣脱了糖胶,又逃走了。
墨涵急得直跺脚,“秋菱姐姐,你到底会不会粘啊?”
秋菱揉着仰酸了的脖子,白了墨涵一眼,“我本来也没说我会啊!
墨涵哭丧着脸,期望地望着絮屏,絮屏看着墨涵可怜巴巴的样子,笑着摇摇头,说:“要不,我来试试?”
秋菱连连摆手,道:“姑娘是大家闺秀,要是被别人看到您在这里粘知了,要笑话的!”
絮屏不以为然,伸手拿过竹竿,说:“谁爱笑,笑去!涵儿,你快找,找到了姐姐给你粘。”
墨涵瞪大着眼睛一条条树枝搜索,看到一只就指挥絮屏去粘。絮屏到底从来没有玩儿过这样的游戏,手上的动作比秋菱更加笨拙,忙活了半天,也是徒劳无功。秋菱劝絮屏不要费劲了,可絮屏的小脾气上来,一定要粘到一只才肯罢手,她对墨涵说:“涵儿,你只管找,姐姐今天一定要给你粘到一个!”
墨涵倒是不嫌絮屏手笨,乐此不疲地沿着湖堤一棵树一棵树地找,姐弟两个玩儿的兴致盎然,秋菱也只能陪着找知了。三个人正全神贯注地在树枝间寻找,冷不防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握住絮屏手里的竹竿。三个人都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絮屏和秋菱都愣住了。
身后的人,身姿挺拔,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清亮而深邃的眼眸,笔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微微地勾出一条好看的弧线。阳光透过树叶碎碎地洒在他的脸上、身上,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一手拿着絮屏粘知了的竹竿站在那里,眉头微微地蹙着,目光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而纯粹。在他身后一步处,是一个年轻的随从牵着一匹高大的黑马。原本嘻嘻哈哈的絮屏、秋菱和墨涵都安静了下来,四周突然除了知了的嘶鸣,再没有一点声音。
墨涵仰着头看看絮屏和秋菱,又看看两个陌生的男子,问:“你们是谁啊?干嘛抢我们的竹竿?”
墨涵的问话打破了凝滞一般的安静。四个人都回过神来,絮屏有些尴尬,迟疑了一下,蹲下身子,向墨涵介绍说:“涵儿,这位是……郭大哥,那是阿笙哥哥,他们是……是姐姐的朋友。”又抬头对剑棠说:“这是我苏州来的堂弟,叫墨涵。涵儿,叫人。”
墨涵听话地叫:“郭大哥,阿笙哥哥!”眼睛却盯着剑棠手里的竹竿。
剑棠轻轻咳嗽了一声,“啊……你们是在粘知了?”
墨涵使劲儿点了点头,晶亮的眼睛打量了剑棠一番,歪着脑袋问:“郭大哥会粘知了吗?”
剑棠看了絮屏一眼,絮屏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涵儿想粘一只知了玩儿,我和秋菱……都不会。”
剑棠轻轻地笑了一下,也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和墨涵的眼睛处于同一个高度,“我小时候粘过,现在……应该也还会吧。”
墨涵皱皱鼻子,说:“小时候会有什么用?秋菱姐姐也是小时候粘过,现在还不是一样粘不到?”
剑棠笑着说:“秋菱姐姐是女孩子,女孩子抓知了本来就不在行。我来试试看,说不定就比秋菱姐姐强那么一点点。”说着站起身来,仰头在树枝间寻找。
剑棠粘知了的本领比秋菱可不是强了一点点,手举着竹竿轻轻一抖,大伙儿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一只知了已经被牢牢地黏在了杆头。墨涵欢呼雀跃,迫不及待地从剑棠手里接过了知了,说:“真带劲!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秋菱见墨涵已经如愿以偿地拿到了知了,有意想让絮屏和剑棠独处一会儿,便上前牵起墨涵的手,道:“涵少爷,我带你到前面的亭子里去坐一会儿吧?”
絮屏知道秋菱的用意,微微一颔首,对秋菱说,没事儿,让他跟着我吧。我和郭大哥哥随便聊两句,你……你和阿笙在这里等我们。“说着牵着墨涵的手,向着剑棠轻轻点了一下头。剑棠把手里的竹竿扔给阿笙,和絮屏一起沿着湖堤散步。
走开了几步,剑棠不解地转头看了絮屏一眼。絮屏知道他的疑问,淡淡笑道:“你刚才只顾着给涵儿粘知了,一定没有看到阿笙的眼睛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秋菱。”
剑棠有些意外,立刻想要回头看,絮屏忙说:“现在别去看,免得他们不好意思。”
剑棠问:“他们两个,难道……”
絮屏叹了一口气,说:“他们是被我们耽误了。”
剑棠会意地点了点头,又自嘲地笑道:“我太粗心了,从前竟没有看出来。”
絮屏把秋菱和阿笙的事细细地告诉了剑棠,又说:“我把秋菱的卖身契还给她了,她如今已经是自由身。她只是因为不放心我,所以这几年才一直陪着我。她随时都可以离开林府,跟着她喜欢的人去任何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剑棠沉默了一会儿,说:“乾坤镖局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卖身给我们郭家的,大家都是兄弟。如果谁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阿笙是个苦命的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被父母放在六和禅寺的门口,被方丈收留了。他小时候身体不好,方丈想让他学些武艺强身健体,就送他来了乾坤镖局。他比我小两岁,小时候就一直和我在一起练武,一起玩儿。他功夫不错,但也许因为从小在庙里长大的缘故,他很不喜欢与人厮杀,自然就不会想要做镖师,所以就做了我的随从。从前我押镖出去,他就在家里帮着总管处理一些家务事,自从……这两年他突然不愿意在家里管那些琐事了,跟着我四处去押镖。早几年我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他扭扭捏捏地不肯说。这些年我……我自己的事情都有些乱七八糟,也就忽略了他的终身大事。”他停住脚步,看向絮屏,说:“我知道你的心思,阿笙和秋菱,我也会尽力去成全他们。”
絮屏点了点头。两人沿着湖堤慢慢地向前走,墨涵专心致志地玩着手里的知了,亦步亦趋地跟着絮屏。
“你还好吗?”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又一起尴尬地笑了笑。剑棠温和地看着絮屏,示意让她先说。絮屏微微低着头,说:“两年半以前,奶奶去世了。办完了奶奶的后事,我就跟着大伯和伯母一起去了苏州,在那里住了两年。上个月大伯接到朝廷的调令,要去幽州赴任,我就把涵儿带回杭州来了。”她顿了一顿,接着说:“这两年在苏州,我过得挺好的。大伯并不太约束我,我想出去玩儿就随时可以出去,整个苏州都被我玩遍了。”她悄悄地看了剑棠一眼,轻轻咬了下唇,柔和地说道:“你放心,我没事了。你呢?”
剑棠轻抿了下嘴唇,简单地答道:“这两年都在外面押镖,也还好。”
她抬头看了剑棠一眼,发现他的目光停在了自己的发髻上。这些年她明知道和剑棠已经没有未来了,却仍然习惯性地只簪那枚他送的白玉海棠簪。她事先并没有预料到会遇见剑棠,所以今天的梳妆和平时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她能觉察到剑棠看到海棠簪时的意外、自责和心痛,她不动声色地轻轻转过身子,把簪子移离了剑棠的视线,问:“晨姐姐……她好吗?”
剑棠说:“她很好。伤已经痊愈了,行动自如。”
絮屏的眼中闪过一道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的神色,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剑棠不愿再谈苇晨,问道:“小海和小柳……它们怎么样了?”
絮屏笑着说:“胃口好得很,一顿要吃掉五六只河虾。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说着用手比了一个碗口大的圆,“之前的水盂早就住不下了,换了一次大的水盂,很快又太挤了,最近我把它们放出来在院子里散养了。它们倒是聪明,每天到了吃饭的时候就会自己爬到廊下等着。不过现在它们吃的东西比以前更多了,我看它们常常从花坛里抓蚯蚓吃,昨天我还亲眼看到小海抓了一只拇指大的蜗牛,费了好大的力气把蜗牛的壳咬碎了,和小柳两个饱餐了一顿。”
剑棠点了点头,也许他和絮屏做不到的事,两只小龟能替他们做到。
墨涵玩腻了知了,放开手,知了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展翅飞走了。墨涵目送着知了飞上了枝头,回过头来拉着絮屏的衣襟,说:“姐姐,我饿了,我们回家吧。”